且說當日梁芬、祖約,各遣使者,南下建康,前者去催促祖納應徵,後者去阻止祖納上道。梁芬所遣的梅陶、鍾雅畢竟快了一步,一方面透過劉隗,去打通司馬睿的關節,請求司馬睿放人,另方面二人仗著朋友之交,直接上門去遊說祖納。

先把祖約在朝中是如何驕橫跋扈、壓逼同僚等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然後他們就規勸說:“朝廷實無削弱祖氏之意,是故欲去士少,先徵士言。令弟士稚為朝廷股肱之臣,外破胡而內執政,功高社稷,天下仰望,然恐畢生功業,將盡為士少所敗。士言忠厚人,前往洛陽,必能彌合祖氏與百僚間的關係,安保家門,而若任由士少妄為,誠恐禍及全族啊。

“譬如澤、釋之業,因產、祿而敗,豈不可惜?”

最後所言“澤、釋”,是指漢初呂后的兩個兄長——呂澤、呂釋之——二人同為漢將,輔佐高祖,底定天下,因功封侯;所言“產、祿”,則是指呂澤之子呂產,和呂釋之之子呂祿,二人乃是呂姓諸王的首腦,卻因為擅權攬政,甚至有篡位之嫌,而最終被周勃、陳平所誅滅。

呂氏家族本來好好的可以善輔劉氏,世代烜赫,卻因為出了那麼幾個混蛋敗家子兒,導致一朝覆亡,這可是前車之鑑哪。如今的祖約就好比呂產、呂祿一般不堪,那你身為兄長,難道不想著挺身而出,挽救家族,以免將來發生什麼不忍言之事麼?

祖納尚在猶豫,從劉隗那邊又傳來訊息,說已然說通了丹陽王,願意放其北上。他這才終於拿定了主意,隨即祖約遣人送信過來,祖納乾脆拆都不拆,直接擱火上就燒掉了。

梅陶、鍾雅任務完成,啟程折返,途中遇見正在遊山玩水,一步一頓的王卓,說可以了,你可以加快速度了。王卓便即急向建康,宣讀制書,祖約接詔,乃與王卓同歸洛陽,接受了尚書的任命。

對於此番成漢來使,祖約建議“不答”,他給出的理由是:

“誠如李驤書中所言,國家大敵,仍是胡、羯,暫不宜用兵於西南,於巴氐羈縻可也。然若索要巴東,恐怕李雄不肯從命,要彼去除尊號,也必非所願——否則何不先去尊號,上表稱臣,反使李驤作書?則一旦使者往來,尊俎折衝,若生齟齬,敵國之份既定,朝廷便不易措手了。且今周士達已得漢中,自彼郡威脅益州,其勢較巴東更優,那又何必強要收回巴東呢?

“巴氐,流賊也,且又僭稱尊號,倘若朝廷答報,書下何人為好啊?若下李驤,李雄乃可藉機敷衍;若下李雄,得無使天下人以為,國家已釋其前罪了麼?

“與其如此,欲羈縻而反易重其叛意,不如不答。譬若二人相爭,彼如咄咄逼人,我固當反擊之;若已見頹勢,徒逞口舌之利,謀求暫退,我乃可冷麵示之,不與交言,反將使彼莫測高深,不敢妄動也。”

其實在此前不久,劉粲也有書信送至洛陽,請求晉軍暫緩攻勢,好方便他與叛臣劉曜相鬥,許諾復歸平陽之後,將會恭送回愍帝司馬熾的遺骨。梁芬等人都說叛胡內鬥,於我有利,可以答應劉粲,祖納時方履任,出列獻策,也是同樣的兩個字:“不答。”

他說我們是可以勒束河內和河東的兵馬,暫時不要去緊逼劉粲,讓他回去跟劉曜相爭,但卻不可以給出明確的答覆,否則就等於承認平陽政權與我晉平起平坐,而為敵國啦。並且只要不回覆,則將來因應形勢,咱們也方便隨時變更決議。

——因為這兩個“不答”,祖納後來就被人戲稱為“不答尚書”。

祖逖向來尊敬這位兄長,與祖約不同——祖約對這個異母兄長,則是厭多過愛,畏多過敬——他認為論起兵戎爭鋒,自己或有一日之長,若是臨朝執政,統籌諸事,還是祖納的能耐更大一些。因而聽得祖納所言有理,便即起身附和。

至於梁芬、荀崧等人,主要覺得我等才剛排斥了祖約,而使祖納代之,祖士言初到,總不好馬上給他個下馬威吧?多少得賣他一點兒面子,示以尊重,以免把他再趕到祖約一頭兒去——倘若把祖納逼成了祖約第二,那咱們辛苦周折,究竟為的何來啊?

反正只是外交而已,小問題嘛,不贏房子不贏地的,就暫時從了祖納,又打什麼不緊?

因此裝模作樣分辯了幾句,也便後退一步,從了祖納所言。洛陽朝廷就此對於劉粲和李驤的來信,全都置若罔聞,絕不表態,只是厚待來使,送其歸去而已。

隨即王敦和周訪也各有奏上,互相攻訐,群臣全都右周訪而左王敦——具體情況雖然尚未調研,難明曲直,但周士達才剛拿下漢中啊,立下如此大功,就算有點兒小過錯,也可以含糊不計了吧;反倒是王處仲,先不能急救巴東,復不能攻陷蜀地,僅僅跟巴氐見了一仗,雖雲大捷(當然是扯謊了),卻不得寸土,那你又有什麼臉面彈劾周訪呢?

祖逖說應當下詔切責王敦,卻被荀組、梁芬等人所阻,認為王處仲方縱橫江上,保障南方,在朝廷尚且無力南顧的時候,實在不宜過於逼迫。再者說了,既命丹陽王總江南軍事,那處罰王敦也得先跟司馬睿打個招呼吧。

最終決議,重賞周訪,加封尋陽縣侯,拜為徵西將軍,允其二子萌蔭,麾下有功將兵,皆有升賞。至於王敦,暫且不理。

https:

.。手機版閱讀網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