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忠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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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隨刀劈馬忠,自有部曲趁機撲上前來,將已然只剩半條命的胡將按翻在地,砍下首級,雙手奉上。甄隨也不接,只道:“可呈大都督。”反正是我殺的,大都督距離這麼近,也不會瞧不見,而那鮮卑奴……他敢搶老爺的功勞麼?!
轉回身來,指揮晉兵,將入壘的胡卒逐一分割、包圍,很快便堵上了缺口——主要是馬忠被殺,胡氣已奪,即便是生力軍也無心再戰了。
這才返回來向裴該繳令。裴該冷冷地望著甄隨,問他:“汝今日可知,陣上用險,生死須臾了麼?”誰讓你雙執上陣的?就光瞧著陳安刀、矛並施威風了,人家可是不知道練過多少年了啊!
甄隨朝裴該一拱手,訕笑道:“既殺胡將,前事不必再提……”裴該呵斥道:“兵刃上用險,其險不過及於一身,若在將兵上用險,必有覆師敗陣之事!汝難道還不警醒麼?今若無裴熊相助,恐汝不得全身而回!”
甄隨狡辯道:“裴熊那一箭,須是未中……”眼瞧著裴該眼色不善,趕緊拍馬屁:“幸虧大都督明見萬里,遣裴熊相助末將,雖未中的,卻也……勉強可以分潤一些功勞……”話未說完,忽聽胡陣中響起了鳴金之聲。
其實這時候,馬忠戰死的訊息尚未傳到胡軍本陣,而本陣中便主動敲響了鳴鑼,號令三軍後撤。因為就在甄、馬對戰之時,突然又一支晉軍旗幟招展,隱隱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劉粲、劉驥得報郭默率部趕到,無不黯然,心知今日之戰,難有勝理,還是趁著戰局尚且佔優的時候,主動後撤,保全實力為好啊。
晉人的援軍浩蕩而來,既見胡軍退卻,便也不入戰場,就在北方紮營下寨,與裴該本陣呈犄角之勢。因為其實郭默帶來的只有數千步騎而已,主力以及輜重尚且遠遠地落在後面,加之遠來疲憊,即便胡軍不退,他也不敢直接衝殺過來。
在郭默想來,我把“騏驥營”都先撒出去了,倘若還不能御胡,導致大都督慘敗,那即便我率部趕到,也於戰局無補,難以迴天啊。但是能不能救得下大都督是技術問題,主要看北宮純等人,不看我;是不是急著去救大都督,那就是政治問題了——我即便身為主將,不能伴隨騎兵,第一批趕到,也絕不可過於落後。
因此他揀選精銳,虛張旌幟,偽裝主力,緊隨於“騏驥營”之後便趕到了戰場附近,當即下寨立壘,遣人去向裴該致意。裴該明知頻陽之兵,抵達者尚不足半數,也不說破,鼓舞士氣道:“我軍大合,破胡必矣。奈何今日天晚,夕陽將落——暫且休歇一夜,來日破敵!”
晉軍以寡敵眾,平原對決,逼退了胡兵,而且眼見援軍陸續抵達,士氣無不高昂。相對的,胡軍中則一片哀怨、驚恐的氛圍,諸將齊聚大帳,亦無不頓足嗟嘆。
劉雅等人就建議,皇太子殿下不若趁夜過河,先歸河東去吧。劉粲瞠目道:“卿等以為,明日再戰,我軍必敗不成麼?”眾將皆不言語,那意思很明白了:今日以眾擊寡,尚且不能摧破晉兵,如今對方援軍也陸續抵達了,兵數的差距逐漸得以彌補,那咱們還能有多大勝算啊?即便蒼天護佑,最終能夠戰勝,也必是一場耗時良久的血戰、慘勝,則皇太子殿下仍舊呆在河西,實在太危險啦。
劉粲咬牙道:“我豈可棄此十萬大軍,率先而遁?!”眾將反覆勸說,劉粲擺擺手,說不必多言——“即便置身死地,尚有望能得後生,況我軍猶比晉人為多,豈有戰方一日,我便先遁之理啊?若待局勢實不可轉,再與卿等共走不遲。”
他倚仗的就是河橋,再如何殘破、狹窄,難容大軍,難道真逼急了,我領著幾百上千人還登不得橋,逃不回河東去嗎?這還不能算徹底失敗呢,我就先逃了,留下誰人可以統籌大局?即有絲毫勝機,也都等於拱手讓人了。
——反正他對兄弟劉驥是已經失望透啦。
喬泰建議說:“晉人遠來,忙於立壘,必然疲憊而不設防,可以嘗試夜襲。”
劉雅搖頭道:“裴該用兵頗為謹慎……”這是透過今日戰局看出來的,分明與甄隨作主或陶侃領兵之時,柔韌性或有過之,勇猛之勢不足,基本上採取的守勢——“且慣夜襲,豈能中我之計啊?”
喬泰說那就去偷襲郭默營寨吧。
劉雅還是搖頭:“郭默狡詭,更無中計之理……”他曾經在河內與郭默多次交鋒,對郭思道的瞭解還在對裴該的認知之上。雖然幾乎每次都仗著兵精糧足,追得郭默滿處跑,甚至於數次將郭默逐至黃河以南,但只要略一鬆懈,對方就如同癩蛤蟆一樣,會再次跳到你腳面上來,並且尋找你薄弱之處,下嘴狠咬一口。
喬泰說你這也擔心,那也不成,咱這仗乾脆別打啦,大家夥兒撇下部眾,連夜逃回河東去算了——“何妨一試?”
於是劉粲便命喬泰撿選五百健卒,待至深夜,前去偷襲郭默營壘,劉雅率部從後策應,若然喬泰得手,便可一舉摧破郭默軍,先斷裴該一條臂膀。隨即他寬慰眾將,說:“我前此已命韋鎮西調動舟船,來會蒲津,若待其來,糧秣也可供應,後路也可保障,士氣必振,再與晉人決戰,尚有勝算,卿等勿憂也。”
想當日放棄圍困郃陽,而南謀大荔,劉粲就知道此行不管是否成功,再想千里迢迢從夏陽渡運輸糧秣物資,都是不可能的,於是遣人急渡黃河,前去通知韋忠,要他把當日夏陽涉渡的舟船全都調至南線,把準備好的糧秣物資也別再往夏陽城運了,搬去蒲坂。昨夜攻克了蒲津渡口後,便又連番遣使過橋而東,去打探韋忠的訊息。
韋忠還是今早派人到河西來複命的,說調船、調糧的命令皆已下達,為恐河東之人懈怠,臣打算親到蒲坂來坐鎮。計算時間,這功夫韋子節理應進了蒲坂城了,為何還沒有新的訊息傳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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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忠確實在當日黃昏時分便進入了蒲坂城,但隨即席不暇暖,晚膳未用,便又離城而去,前往拜訪縣內大戶呂氏。
河東蒲坂的呂氏,本是從兗州任城郡遷來的,其祖呂虔,為曹魏名將,官至徐州刺史、威虜將軍,封萬年亭侯。呂虔長子呂翻、長孫呂桂,呂桂所生次子呂鵠,在晉武帝泰康末年遷來河東居住。
呂家入晉後仕途並不顯達,但其靠山強橫,故而才能在河東繁盛之地立足。
想當年呂虔擔任徐州刺史的時候,用琅琊名士王祥為別駕,極為器重,後得一刀,工匠相之,說配此刀者必登三公之位,呂虔就以之相贈王祥,對他說:“苟非其人,刀或為害。卿有公輔之量,故以相與。”王祥反覆推辭,呂虔強之使受。後來王祥臨終之時,又將此刀傳於其弟王覽,說:“汝後必興,足稱此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