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說左翼形勢危急,生怕陸衍一旦軍潰,胡寇乃可夾擊中軍,那這場戰自己就輸定了。無奈之下,只能壯士斷腕,下令陸衍不計傷亡,也要儘快脫離與胡軍的接觸,退歸營中,而他自己也率領中軍,並命右翼的劉夜堂,緩緩而退,拒壘為守。

雖然基本上只有一條壕溝,聊勝於無吧。

兩軍廝殺多時,此際已到申初,在裴該的估算中,最多一個半小時,太陽就要落山了。只要自己能夠熬到天黑,便可保全此軍,此後是連夜築壘,還是趁黑遁去,可再籌劃。

但是中央和右翼少有折損,自可固守,左翼則靠著陸衍尚未能夠收攏起來的敗兵,以及王澤疲憊之師,必難抵擋胡寇的迅猛攻勢。因而他才匆忙把虎蹲炮組盡數調向北側,要他們嘗試遏阻胡寇前突之勢。

一門炮由兩人抬持,一人揮錘固定,兩人填放火藥和彈丸,一名炮手燃火施放,外加五人執長短兵器護衛,總計十一人,七組就是七十七人,不到一個隊。但其炮長卻領部督的俸祿,此人名叫竇父雨,交州南海人氏。扶風平陵的竇氏,原本也是後漢顯姓,其後凋落,不過即便如此,竇父雨自稱為竇氏後人,其祖為漢大司空竇融,也基本上是沒人信的。

此人乃是少年時代被賣至荊州,與人作佣,後來跟隨了陶侃為部曲,陶士行因其謹慎而薦之於裴該,一度在裴該部曲營中擔任隊長。

且說竇父雨得令,匆忙率領七個炮組奔至北壘,就在壘後安置好虎蹲炮,火力交叉,封鎖了幾道對外出口。待得放入“蓬山從營”大部,後面胡軍追兵與晉師敗兵混雜在一處,使得壘上弓箭都不敢大膽施放,竇父雨卻下令道:“各炮齊射!”

有部下猶豫,說:“我軍尚未盡數入壘,恐有誤傷……”

竇父雨兩眼一瞪:“若能遏阻胡勢,怕什麼誤傷?若使胡兵入壘,我等皆不能活——勿得多言,速速齊射!”

交廣的蠻子多是這般性情,表面上看去又矮又瘦,氣力往往不足,貌似不具備什麼威脅性;而且因為其方言佶屈聱牙,即便說官話口音也重,故而平素為怕人笑話而寡言少語,彷彿木訥忠厚;其實骨子裡天生便有一股不屈之氣,甚至於是蠻橫兇性的。

竇父雨還在部曲營中做隊長的時候,就以一板一眼地往死裡操練士卒,毫不容情著稱,既領炮組,其氣更盛,往往只要一瞪眼,便能嚇得部下噤口而不敢言。因此巴拉巴拉一通話,其實部屬多數是有聽沒有懂,就只瞧見老大瞪眼,就光聽明白“速速齊射”四字了,當下再不敢耽擱,炮手急忙燃火點炮——火藥和彈丸自然早就填實了,隨時都可發射。

這一輪炮,殺傷並不眾——還有將近半數是自己人——卻又給當面胡軍造成了強大的心理壓力。胡軍前衝之勢就此遭到遏止,王澤急命弓箭手攢射,尚未能徹底逼退胡兵,竇父雨卻命所有炮組都將虎蹲炮口轉朝正南方向,又是一輪齊射。

就連後面的王騰見了,都不由瞠目大驚,何況那些無知識的胡兵?一線胡兵當即轉身潰逃,動搖陣列,胡乃稍退。

可是胡軍略略後退,炮就不再響了——距離夠不著啊,放也白放——晉壘上只是遠遠地施放弓弩。王騰見狀,知道晉人這詭奇的器械威力雖大,射程卻近,只需保持在五十步開外,彼等便無計可施。於是調動騎兵,命其在壘前左右賓士,與晉人對射,自己也在後面重整步陣,弓箭手列隊向晉營中拋射——主要目標,便是那些方才起煙巨響之處!

虎蹲連開兩炮,硝煙滾滾,一時未散,就成為敵箭重點照顧的物件。其炮雖輕,拔橛搬動,終究也需要時間,竇父雨的動作僅僅慢了半拍——主要他還盼望著胡軍再度逼近,可以第三回燃火發射,根據此前的反覆試驗,連續三四發是沒什麼問題的——導致十多名屬下中箭被創,其中一人還無巧不巧,中在要害,估計活不成了……

竇父雨氣得目眥盡裂,但想到此前裴該反覆關照過,說保護虎蹲和炮組是第一位的,是否能夠破敵,反在其次,因而緊咬牙關而退,甚至於親自動手幫忙扛炮,把七門虎蹲全都撤回了營中,覓地躲藏。

虎蹲是退了,胡兵卻也在晉壘外立定了腳跟,雙方對射多時,王澤所部折損甚眾,而陸衍還沒能重新掌控住鬆散的隊伍。胡軍中路劉驥、左翼劉雅也各穩步向前,逼近晉壘。劉驥遣人去向劉粲彙報,說經過交鋒,晉人退歸營壘,我軍直迫其前,倘若不出意外,天黑前應能摧破晉師,生擒裴該。

只怕今天又跟昨兒似的,天黑得早,導致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阿兄您趕緊再準備幾千的生力軍,隨時準備南下應援吧。

使者才剛北去,忽然西南方向塵土飛揚,旌旗招展,一支騎兵風馳電掣一般急速奔來。王騰身在右翼,最先瞧見,不禁吃驚道:“這是何人?若為晉師,如何哨探不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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