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衝在最前面的胡兵,距離那些圓柱也不過三十步——將近五十米——距離了,眾皆詫異,卻因陣後鼓聲催促,並不敢因此而稍緩腳步。突然之間,火光一閃,隨即是幾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竟然壓倒了雙方陣後的擂鼓之聲。

前列的胡兵先是覺得地面一顫,腳步不由虛浮,其後不過半息的功夫,盾上、身上,便如為百矢所中一般!

劉驥在陣後瞧得清楚,只見那些斜放的圓柱後面火光一閃,隨即是驚天巨響,濃煙騰起,正當其前的數十名士卒奔跑之勢便是一滯,隨即成片倒下。他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是什麼妖法?!

完全沒道理啊。要知道奔跑在第一線的胡兵,不但要以身迎箭,還必須直面晉人堅陣,有銳矛、快刀擋在前面,故此裝備普遍比他人為好。這些士卒身上都披皮甲,甚至還有少數的鐵甲,後心不去管他,前胸可是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再加上手執大盾,等閒弓弩很難射入,常常是盾上、甲上插著十數支羽箭,仍然能夠奔跑如飛——除非運氣太差,被射中了防護較弱的胳膊、腿腳,乃至面門。

即便是強弓勁弩,也很難射穿盾牌和鎧甲,即便僥倖射穿,未必能中要害。再者說了,那圓柱狀物體並不甚大,即便真是什麼超級連弩,威力無雙,發矢能洞穿前後數人,那也沒有一打一大片的道理啊!這究竟是何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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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裴該新近“研發”出來的這種對敵利器,凡後世對於古代戰爭感興趣,有一定了解的朋友,都可以一眼便瞧得出來——這分明是“虎蹲炮”啊!

裴該特意找來彭曉彭子勤“發明”火藥,自然是為了造槍造炮,提升自家武器的威能,用以破胡,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按部就班的,只把火藥用作引火之物。可是火藥搞出來了,火槍、火炮之路卻迢遞漫長,而且有一段時間,似乎完全看不到曙光所在。

主要是這年月的鑄造技術太過原始,在金屬工藝達到一定水平之前,造火槍就是天方夜譚。不要以為磨出根空心鐵管來有多容易,以當時的工藝,哪怕千錘百煉,也難以保證管壁均勻,則一旦納入火藥、鐵丸,嘗試施放,九成九可能卡殼乃至炸膛。再者說了,以裴該如今的財力,也不可能搞大規模、長時間的試驗,利用研發火槍來同時改良鑄造工藝啊。

更別說對於金屬工藝,他完全是門外漢,就連巧匠徐渝徐子垠知道的也並不比他多——徐渝擅長的是工程器械,終非鑄鐵鍛鋼。

難道按照歷史的發展,先用竹子搞突火槍?那玩意兒有啥威力了,就算搞出來,又有多大意義?

造槍煩難,造炮其實要簡單多了,只要炮管壁足夠厚實,就可以把炸膛的危險性壓縮得很低。然而,若以銅鑄炮,裴該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銅來——關中可採之銅,前漢就已經開採殆盡了,徐州之銅產量也有限,而且千里迢迢的,運輸同樣是大問題;若以鐵鑄炮,耗費更巨,即便裴該也玩兒不大起,再者鐵炮過於沉重,恐怕只能用來守城,而很難隨軍調動。

守城戰,裴該有各種相對簡單的器械可用,有必要再安置幾門鐵炮嗎?

裴該反覆思忖,不禁慨然而嘆:我還是地盤兒太小,兜裡沒錢啊。若得半個天下,傾盡府庫,假以時日,我不信最原始的火槍、火炮造不出來!

但是很快他就靈光一閃,心說大炮造不起,不如我造小炮吧——虎蹲那玩意兒耗費應該就不怎麼大。

虎蹲炮產生於明代中葉,是中國所獨有的小型前膛炮種。當時論火器製造,其實明朝已經落後於西歐了,需用大型炮,半數是前代遺留下來的舊貨,半數是向“佛朗機”(西班牙、葡萄牙)外購的,故此即以“佛朗機”為名。當時的大炮同樣只能用以駐守城塞,調動不便,故此便有部分將領自主改良便於攜帶的小型炮——虎蹲因運而生,據說是戚繼光搞出來的,用以破倭、退韃。

虎蹲炮很輕便,最小的長不過二尺餘,炮膛直徑兩寸,重三十六斤,也就是說,一名壯漢即可抱持而行,都不必要用馬車運。當然啦,後世某些影視作品中,有用人抱著虎蹲炮發射,且發且前的,完全是扯淡,那玩意兒即便威力再小,後座力也不是獨自一人可當的。理論上虎蹲炮前有支架,使炮口抬高,後有鐵環,必須用鐵釘固定在地上,才可發射——劉驥所見有一晉卒在炮後揮舞大錘,就是在固定炮尾。

裴該新造的這種虎蹲炮,長近四尺,炮膛徑三寸——晉代尺度,比明代略小——重四十六斤(大概等於後世二十公斤),其上有兩個小小的把手,行進時可命兩名士卒左右抬持。

說虎蹲炮是戰場利器,關鍵不在於輕便易攜,而在於跟普通大炮用彈不同。虎蹲不用單一炮彈,而用散彈,不僅僅鐵丸、鉛丸,哪怕塞進一堆碎石子兒,照樣可以發射傷敵。當然啦,這樣的小炮,用這樣的炮彈,射程和威力就很有限了,就裴該目前的測試,最高卻敵距離是五十步,五十步後,彈丸就全都啃泥去了。

然而散彈可以一打一大片,近距離覆蓋面積很廣,所以虎蹲是不能用來守城的,卻是臨陣對敵的利器。據說戚家軍最盛時,每五十人便置一門虎蹲,裴該暫時還沒那麼奢侈,也來不及訓練更多的炮手,因而目前僅僅造出來七門,全都置於了中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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