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能夠得到高奴的劉曜,源源不斷供應糧草,但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劉曜九成拿不出來,而即便糧秣充足,也有八成不肯給。

所以胡軍走採桑津的可能性是有,但是不高,更大可能性還是要落在南方三處渡口。裴該由此便問陶侃:“這會不會是聲東擊西之計哪?”

對於防範胡軍西渡,陶侃早就拿出多道方略,稟報過裴該了,但因應情勢的變化,不得不當面再詳細分析一回。於是他手按地圖,對裴該說:

“倘若劉粲大軍自採桑津渡,乃可北召劉曜、劉虎,並取其存糧,謀圖速克粟邑。一旦粟邑下,胡軍即可入平,奪我鄉野間新谷,可以長久維持。且由粟邑東出,可多道攻我夏陽、陽,乃至蒲坂之渡,只要打通渡口,再自河東輸糧,不為難也。

“然而劉虎新敗,劉曜也無力再戰……”劉曜是派劉述率一千兵馬做劉虎嚮導的,在戰場上起碼被晉軍留下了四成,而且從俘虜口中可知,劉曜也供輸了劉虎不少軍糧,估計他再拿不出什麼富裕來了“則劉粲若自採桑津西渡往攻粟邑,勝算渺茫。據某推測,倘若劉粲果欲西渡採桑津,或因形勢之變而更改他途,於我不過虛驚一場;或趁機北向高奴以並劉曜所部,謀求故漢上郡內的立錐之地,短時間內亦無力攻我……”

裴該連連點頭,道:“如此說來,或於我無傷,或確是疑兵了。”

陶侃伸出手指,沿著地圖上描繪的黃河中段,由北而南,一個渡口一個渡口分析過去:“倘若劉粲是聲東擊西之計,可能自夏陽渡過河,則若渡口不能守……”雖然陶侃在渡口附近建造了不少堡壘,留兵駐守,但誰也不能保證百分百堵住胡人。因為他還要考慮到其它兩處渡口的防衛,不可能把全部兵力都押在夏陽,則敵眾我寡,倘若胡軍不計傷亡地拼死來渡,缺口還是很有可能被開啟的。

“……若渡口不能守,胡必入平,以斷夏陽。須知彼處東鄰河而西向嶺,其間最寬闊處不足二十里,則若劉粲遣一軍封口,夏陽岌岌可危。我若是劉粲,當以取道夏陽渡為上策。

“好在薛氏在夏陽一水之隔的汾陰、董亭,據云多設眼線,則若胡軍大集,必難逃其耳目,我可以預作防範看似上策,其實下策也。

“下策則自陽來渡,直取平川,則我盛陳兵馬於陽、大荔以夾擊之,破之不難。中策自蒲坂來渡,直面我大荔之後軍主力,並且威脅渭水。

“只是,劉粲究竟會取上中下何策,尚且不得而知。我若分軍抵禦,兵力必薄,若合軍一處,待彼渡河下平,田野鄉村,或會遭其蹂躪啊……”

所以陶侃最終拿出來的對策是:“我自將主力北上,去守陽,以呼應夏陽。大司馬請速召長安留守兵馬來,進駐大荔,再命‘騏驥營’遊弋於陽、大荔之間,如此,或許可策萬全。”

裴該說好,那陶君你就趕緊調動兵馬吧,我則直接南下大荔,去召長安留守兵馬。

陶侃希望河東薛氏可以及時傳過訊息來,而於此同時,薛氏的大家長薛濤在董亭附近的自家莊院內,正懷抱著尚未週歲的小兒逗弄,心中思忖可能很快便會到來的晉胡大戰。

此番平陽方面似有大的軍事行動,地方官多次派人來向薛氏,以及安邑的裴氏等豪門索取糧秣、物資,薛濤一方面遣人暗渡黃河,去通報晉方,另方面跟裴碩等族長打好招呼,不要硬頂,藉口新谷才剛收割,正在入庫,調運不易,多拖上這麼十天半個月的,以便遲滯胡軍的行動。

同時他也加緊在莊院附近建造堡壘,以防萬一胡軍若是假以索糧為名,其實想要攻打甚至於吞併河東各家,那自己就被迫要主動掀起反旗啦;而若胡軍西征關中,損兵折將,說不定自己也有機會乾脆扯旗獨立了。

正好其弟薛寧過來請問:“北面之壘將成,阿兄給起個名字吧。”薛濤想了想,又瞧瞧懷裡的兒子,便即笑道:“即以此子為名,喚作‘薛強壁’可也。”

話音才落,奴僕來報,說郡裡又派人來了,貌似是新上任的郡尉親領,部曲數十人,雄糾糾氣昂昂的,在外叫門。薛濤無奈,只好放下兒子,吩咐道:“準備酒宴,款待貴人我亦當出莊親迎。”

他整頓衣冠,來到莊院門口一瞧,只見數十名兵卒牽著坐騎昂然而立,當先一人,身量頗高,體格甚健,年歲瞧著不大,跟自己差相彷彿,也就三十出頭而已,但瞧氣度,並非凡俗……難道是屠各或者匈奴貴酋之子麼?

要知道胡漢雖然是屠各、匈奴和氐、羌等夷部的聯合政權,但身居高位的往往都是前兩部族,尤其是屠各,別說朝堂之上泰半都姓劉了,就連各地守將,也都以屠各貴人為多。

薛濤不敢怠慢,趕緊躬身迎將上去,自報姓名道:“草民薛濤,不知貴人是……”

那將鬆開韁繩,急步而前,一把抓住了薛濤的胳膊,朗聲笑道:“有勞薛先生親迎。薛先生的大名,我在平陽也早有耳聞了,可惜薛先生不肯仕我皇漢我非他人,當今陛下嫡長、皇太子劉粲是也!”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