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攀聽這聲音倒不陌生,下得車來一瞧,原來並非他人,正是裴該麾下第一猛將甄隨。他當場就把臉給沉下來了:“甄將軍這是何意啊?既召我來,何以使人執刀相劫?”

甄隨聞言,瞬間變臉,怒喝道:“我命汝等請辛從事來,誰敢執刀相劫?!”先前挾持辛攀的幾個人趕緊拜伏在地,說:“我等恐辛從事不肯來,是以推搡了幾下而已——長安城通衢之上,大司馬府外,誰敢執械?小人等身上,實實的並沒有刀啊!”說著話還伸手在腰上連拍,以表示沒帶兵器。

辛攀不禁疑惑,心說你們沒拿刀?那剛才是用什麼玩意兒來頂著我的腰哪?就聽甄隨怒斥道:“誰教汝等動粗?既然得罪了辛從事,都與我推將出門,斬首來報!”

當即就有幾名親兵衝過去,把那幾個傢伙全都按翻在地,就待往外拖。幾人殺豬般慘叫起來,連聲告饒,辛攀見狀,也只得朝甄隨笑笑,求情道:“既無執械,恐是誤會——甄將軍不可妄殺,還請寬恕了彼等吧。”

甄隨貌似餘怒未息,厲聲喝道:“既是辛從事求情,暫且寄下汝等項上人頭,各去領二十鞭子吧!還不叩謝從事之恩?”

士兵們才一鬆手,那幾個人便朝著辛攀連連磕頭,感謝不殺之恩,倒搞得辛攀哭笑不得。

辛攀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狀況,這分明是甄隨和這幾個從人演的雙簧,就為了把自己誆來府上——倘若你們當時明說是甄隨請我,打死我也不會跟來啊!

因為將吏私通、勾結,誠為人主之大忌,我初來乍到,跟你甄隨也沒啥交情,倘若貿然應你所請,此事傳到裴公耳中,難免會生疑竇。你們肯定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含糊其辭,然後假裝用什麼玩意兒頂我的腰,將我劫持來此……

都說這位甄將軍肆意跋扈,行事魯莽,果然傳言不虛,今日之事,便可得見一斑。

可是既然來了,倒也不便拂袖而去——終究甄隨是裴該愛將,不能太過得罪了。同時辛攀也很好奇,大晚上的,你甄將軍一定要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想來甄隨雖然膽大妄為,還不至於傷害自己——而且我跟他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啊——自身的安全既然可以得到保證,辛懷遠把心放落肚中,氣也就逐漸地消了。看起來今天這頓酒,我是吃定了啊,好吧,且聽聽他究竟有何事找我。

甄隨擺的宴,食不甚精、膾不甚細,但是肉食充足,據他說是前兩天出城狩獵,打到的一頭獐子和兩隻雉雞。辛攀敷衍著喝了幾盞酒,吃了幾口肉,就問甄隨,叫自己來究竟是何用意。甄隨倒是也不繞圈子,就直截了當地說道:

“辛從事才來,可能還不清楚甄某的為人。我別無所長,唯在戰陣之上,願為大都督效死,故而此番征伐武都,救援什麼楊堅頭,既然大都督不便親往,我便起了領軍之心……”

辛攀笑笑:“此等事,將軍當宴請裴長史或裴掾(裴詵),哪怕遊校尉呢,辛某實無能相助也。”我才來幾天啊,能有多大的發言權?你怎麼想到要請我幫你在裴公面前美言,好領兵出征呢?

甄隨搖頭道:“非也,非也,大謬不然——我並非請辛從事進言大都督,但見辛從事甚為熟稔西事,故而想向從事探詢武都郡內情況而已。”

辛攀暗中鬆了一口氣,心說你要是這個目的,只要說明了,不必派人劫持,這頓酒我也是敢來吃的。於是也不藏私,就在酒席宴間,把自己對於武都郡和楊氏兄弟的認知,仔仔細細向甄隨講述了一番。

甄隨不時發問,倒也每每切中肯綮,辛攀不禁心想,人都說甄將軍粗魯無謀,看起來未必確實。他可能不通政事,與同僚相處也存在短板——就是所謂的“情商”差點兒——但還真不是徹底沒腦子。果然戰陣之上,光憑著匹夫之勇,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為將者要明地理、通人和,在具體軍隊運作方面,他的經驗要比我充足多啦。

辛攀一邊解說,甄隨一邊連連勸酒,等到說得差不多了,辛懷遠便也已帶上了幾分酒意,眼神開始迷離,談興倒是越來越濃。原本他對甄隨畢恭畢敬的,哪怕話才說到一半兒,甄隨若有質詢,他馬上就截斷自己的話頭,加以詳細解答;但到後來,卻往往任由自己逞弄口舌,炫耀見識,甚至於多次反過來打斷甄隨的話頭。

甄隨心說火候差不多了,就找個機會請教辛攀:“大都督麾下,如辛從事這般智謀之士,滿坑滿谷……”

辛攀笑著指出對方的語病:“將軍,莊子此語,是不可以用來形容人的。”

甄隨也不以為忤,自顧自接下去說:“武勇之士麼,同樣不少。因而老爺想要當主將,領兵出征,得有充足的理由啊,大都督為啥派我去,而不派他人去呢?辛從事可能幫忙找些理由出來,好說服大都督,使我得償所願哪?”

辛攀美酒落肚,一邊撕吃雉雞,一邊笑道:“將軍的勇名,辛某也……也頗有耳聞,則若傳言不虛,明公此番若命將軍為帥,益處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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