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張賓之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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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重臣為了一個曹嶷的問題激辯不休,主要原因是荀崧、華恆等人既不懂打仗,也害怕打仗,認為對於敵對勢力能夠拉攏是最好的,加以羈縻就足夠了;祖士稚卻並不這麼想,況且他素來痛恨曹嶷之類朝秦暮楚之輩,必要除之而後快。
此外,祖逖還有另外一重顧慮,只是不方便宣之於口罷了。
曹嶷是為蘇峻所破,蘇子高在青州東部積草屯糧、訓練士卒,一心要平滅曹嶷,鎮定全青,而在這個時候,朝廷卻準了曹嶷之降,那蘇峻又會怎麼想?好比說當年韓信伐齊,害死了驪食其,緣由何在?哦,我這裡一切準備妥當,準備要去謀立大功了,你卻突然間跳出來摘了果子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倘若僅僅蘇峻還則罷了,問題蘇峻是裴該之將。徐州本為裴該的根基,看這情形,他把青州同樣目為禁臠,豈容他人染指?就好比說兗、豫是我祖某的基本盤,裴該若以大都督的名義向兩州下令,那我也不可能樂意啊,則洛陽、長安之間,難免會生齟齬。
所以青州之事,朝廷還是不管為好——曹嶷欲降,讓他找裴該去,咱們不能搭理!
他們爭論的地點是在尚書省內,太尉荀組不在,但司徒梁芬與祖逖同平尚書事,他是見天兒要來省裡辦公的。梁芬一瞧,倆平尚書事加倆僕射,都跟中間杵著議論此事,旁邊兒一群尚書、尚書郎圍著等結果,其中有些人只是拱手聆訓,有些人垂首沉吟,只有自家幕僚出身的尚書李容搖頭微笑。於是他就問李容,仲思你有什麼好的想法,不妨說出來聽聽唄。
梁芬是慣會和稀泥的,不希望祖逖和荀崧、華恆他們鬧什麼矛盾。就理論上來說,梁司徒和荀、華都屬於長安派,即便他本人贊成祖逖所言,也得跟那二位站在一起,但若是三比一,這輸贏就定啦,祖士稚面上須不好看……乾脆,找個低位之人來發表發表意見,緩解一下氣氛吧。
李容即便在八位尚書之中,都屬於資歷較淺的,全靠裴該的超擢才能入省,靠著梁芬的支援才能站穩腳跟,因而長官們在討論要事,他絕對不敢插嘴,一肚子主意憋在心裡非常難受。好在梁芬及時點名,李容便即邁前一步,畢恭畢敬地拱手道:“公等所見,皆合其理,然以末吏看來,只須一計,可決此事。”
荀崧說你有什麼想法,只管說吧。李容便道:“以祖公看來,曹嶷非真欲降也,不過緩兵之計罷了;以荀、華二公看來,若其真降,而朝廷不允,恐傷遠人歸化之心——大略如此吧?”
華恆點頭說對——“難道卿有計策,可明其心志麼?”
李容點頭:“此事容易。朝廷可下制書於廣固,命曹嶷來洛陽謁見天子並請罪。彼若肯來,必是誠心歸順,或留都任職,或遣其歸,皆可商量;彼若不肯來,則必為假意,即便朝廷拒之,也不會害及包容天下之宏圖了。”
此言一出,幾名重臣盡皆頷首,說李仲思你所言有理——尤其這麼一來,咱們也不用吵了,下上重歸和氣一團,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唯一不好的,自然只有青州曹嶷了。洛陽之旨下到廣固,曹嶷不禁苦笑,說:“故知人不可背信,一背而再背,則誰肯信汝?”可是洛陽他當然是不能去的,誰知道會不會就此變成階下囚,甚至於直接掉了腦袋呢?於是便即上奏,說我當然應該歸洛謁見天子,但蘇峻在旁虎視眈眈,一直想要吞併我的勢力,就怕我這一走,麾下將吏跟蘇峻起了衝突,到時候我可就百口莫辯啦……
時隔不久,洛陽再下制書,說已經嚴令蘇峻暫不得逾界相攻了,你還是趕緊到洛陽來吧。
曹嶷知道此前的緩兵之計無效,只得一方面繼續砌詞拖延,另方面則遣使襄國,再去向石勒求救。
石勒接到曹嶷的來信,竟然給氣樂了,脫口而出一句拽文:“小人哉!”
曹嶷和洛陽暗通款曲之事,他本人做得並不是很隱秘,洛陽方面更不會幫忙隱瞞,故而早就透過程遐的眼線,彙報到了石勒的案頭。實話說,即便程子遠沒能打聽到這個訊息,王貢都會主動通知他——也不算什麼機密情報,正好可以拿來賣程遐人情嘛。
對於曹嶷不肯前往洛陽,石勒倒是感同身受。想當初他攻克晉陽之後,平陽方面便即遣使來召,說你既然到幷州來了,距離都城咫尺之遙,不如進京謁見下天子吧——我等必盛加儀仗,出城恭迎。石勒當日的想法和如今的曹嶷是一樣的:我若不返京,則如蛟龍在水,一旦回去,說不定腦袋就要掉了——傻瓜才會回去哪!
石勒運氣不錯,正在跟張賓商議,怎麼回絕朝旨呢,就聽說了邵續在厭次易幟的訊息,於是立刻打包行李,急返襄國,只給平陽留下了一份謝罪的表章。曹嶷就沒這麼好運氣,找不到真能服人的藉口,因而小人嘴臉畢現於天下——他只是因勢所迫,並非真心歸晉也。
可是不管怎麼說,你正在跟洛陽方面打哈哈的時候,又跑我這兒求告來了,石勒心說這人不要臉的我也見得多了,無恥到曹嶷這樣的,還是頭回碰見……即便他故主王彌,都沒有如此下作吧?
本待不理,又考慮到一旦曹嶷真的歸了晉了,則不但邵續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全力抗拒自己的征伐,就連蘇峻都有可能渡河北上……即便作為可以看牢徐州軍的棋子,也暫時不宜放棄曹嶷。於是找張賓和程遐來商議,程子遠搶先說道:“我若兵向樂安,則有邵續阻路;改向濟南,又恐徐龕等襲我側背,如此,怎能救援曹嶷?不如輸些糧秣,命其固守罷了。”
張賓搖頭道:“此言不妥。今曹嶷為蘇峻所逼,乃生歸晉之意,可見廣固不能久守。若嶷果敗,或者歸晉,則青徐聯為一體,恐怕邵續進退有據,難以平定。”他建議,應當表面上答應曹嶷的求救,以堅其固守之心,然後遣師急攻厭次——“若厭次平,則大河以北,悉為我土,曹嶷之生滅,乃與我無關矣。”
程遐提出質疑,說:“今段匹磾、劉琨聚兵於薊,隨時可能南下,我若召季龍將軍(石虎)等東歸,誠恐幷州有失,而若止以冀州之卒抵拒,眾寡不敵,難以保安——哪還有力量再攻厭次呢?”
張賓微微而笑,說:“段氏實不足慮,我有一計,可使鮮卑不能逾越巨馬(巨馬河,為幽、冀兩州的分界),則明公便可親率大軍,再伐厭次了。”
石勒聞言大喜,忙道:“還請右侯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