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舍水上山(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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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悌之在山上見到秦州兵立陣下寨,不禁暗叫一聲苦。就聽旁邊裴開問道:“我看今日之勢,卻似馬謖在街亭,舍水上山,而為張郃所圍——該當如何應對啊?”
熊悌之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心說不是你叫我上山來的麼,怎麼你早沒想到會陷入當日馬謖一般的絕境啊?都這會兒了還問我“該當如何應對”,我怎麼可能知道!
其實在裴開想來,我說上山,只是提個建議,你不是說“我正有此意”嗎?你是徐州宿將,你既然說上山有利,必然有其道理啊,那麼要怎樣才能避免馬謖一般的境況呢,想必早有籌策——有何妙計啊?我洗耳恭聽。
熊悌之原地轉了兩圈,狠狠地一跺腳,心說罷了,罷了,為今之計,只有拼命!希望我沒有馬謖那麼倒黴,關鍵是胡崧不比張郃。然後還得假模假式給自己找理由——“馬謖曾論兵法,說‘置之死地而後生,處於亡地而後存’,原本合理,奈何魏兵是其數倍之多……”再一想,秦州兵也是自己的數倍……不管了——“四面封堵山路,使其不得下平,乃至喪敗……是其不善統馭之過。今我軍士氣正盛,乃可奮勇下擊,無所不破!”
裴開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捋不清對方的邏輯,可也只好裝模作樣點點頭:“原來如此,熊督果然善戰。”
隨即熊悌之就問了:“我須坐鎮山上,總籌全域性,未知裴府君可肯先發擊敵啊?”我今天就算死,也要先拉你墊背,還要你死在我前頭!
裴開皺皺眉頭,說:“本不當辭,然……我所領槐裡兵成軍未久,疏於訓練,恐怕難當重任。”
他在槐裡徵召青壯從軍,本身是按著老徐州軍的條例來訓練的,但一方面裴該在徐州從無到有建設軍隊的時代他並未親眼見過,照本宣科,感覺上總歸差了一層;再加上又不似裴該般可以用土地、家眷來牢牢牽住軍心,此外還時常巡行軍中,宣講道理,鼓舞士氣,故此效果不彰。裴開自己知道槐裡軍的實際素質,比老徐州軍差得實在太遠——恐怕訓練時間再長也沒用,只能充地方戍守之卒,不能當主力——故此毫無信心,只得覥顏推辭。
熊悌之說:“無妨,我分三百勁卒於府君可也。”總之要你推無可推,辭無可辭,先去充當炮灰。
裴開無奈之下,只得從命。於是將“武林右營”士卒和自己的槐裡兵混編,排列陣勢,然後一聲令下,磨動大旗,朝著山下尚未立定的秦州兵營壘便即猛衝下去。
他這一衝鋒,倒嚇了胡崧一大跳,心說我眾汝寡,沒有北面的部隊接應,你還真敢下山來啊。下令兵卒:“但放箭,勿與其接戰可也。”
山下當即箭矢齊發,裴開雖然沒有身先士卒,也險些被一箭射中肩膀,嚇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裴開雖然缺乏臨敵的經驗,但若連這點都想不到,那他連馬謖都遠遠不如了——早命勁卒執盾在前,其餘士卒矮身跟隨於後,故此雖然這一輪箭當場放倒了十數人,卻並未能夠徹底遏阻其下山之勢。
雙方相距不到百步,其實加把勁兒也就衝過去了,故有所謂“臨陣不過三矢”之語——當然啦,倘若敵軍中有強弩,再加分批次射擊,進攻部隊可不僅僅只會遭遇三輪箭矢,問題秦州軍中並沒有弩,數量也不足以支援太過密集的箭雨——只是裴開不敢再衝了,下令全軍止步,弓箭手藏於盾後,與敵對射。
他帶來的槐裡兵,弓箭手比例不小。固然訓練一名合格的弓箭手,無論技術還是裝備,要求都比肉搏兵來得高,但遠矢射敵和正面殺敵,所要求的膽氣終究差異甚大,所以地方守軍多以培養弓箭手為主。裴開坐鎮槐裡,以他的身份,想從武庫裡多搞點兒弓箭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槐裡守卒並沒有即刻上陣的迫切性,所以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練箭。
本打算讓這些弓箭手掩護“武林右營”那三百勁卒衝入敵陣的,可是裴開臨時改變了主意,讓勁卒們衛護弓箭手與敵軍對射。此時雙方直線距離不到百步,高低差可也有兩三丈——南山北坡頗緩——故此山上射箭,比山下射箭所覆蓋的面積要廣大得多。
如此一來,兩軍素質立見高下。
山上中箭的多是衝在前面的徐州老兵,死傷十數人根本眼都不眨——倘若換了槐裡兵,估計不等裴開下令,就將主動止步,甚至轉身逃命去了吧。
而山下中箭者,因為箭支覆蓋範圍廣,幾乎哪一梯隊計程車卒都有。前方弓箭手本有心理準備,還則罷了,後面的肉搏兵原以為幾乎不幹自己之事的,卻被敵箭射倒數人,中箭者翻滾慘呼,身旁的同伴嚇得左躲右閃,陣形瞬間便亂了。
裴開還在下令繼續發射呢——反正我帶出來的箭支不少——後面熊悌之卻連連跺腳——都這樣了你還射個屁,趕緊衝鋒啊!
若論生死鏖戰的經驗,熊悌之不但遠遠超過裴開,甚至還在胡崧之上。固然胡崧見過的仗可能比熊悌之吃過的鹽都多,但唯遇弱能勝,遇強——主要是面對胡兵——多數潰敗,從無苦苦支撐,直至迎來曙光降臨的經歷。故此熊悌之膽氣暫且不論,臨敵的眼光還是頗為敏銳的,一瞧裴開是扶不起來的阿斗,當即親搖大旗,下令全軍一起衝下山去。
這機會若然喪失,那我就真沒有活路啦!
胡崧在山下也發現情況不妙,關鍵是他初掌兵權,對於這些張春帶出來的兵,指揮上缺乏磨合,根本做不到如臂使指。秦州兵就如同一個偏癱,大腦想要起身,腰腿卻動不了,只剩下雙手亂顫而已……
熊悌之親手扛著自家的大旗,一口氣跑到裴開身後,一撫其背:“府君,可矣。別射了,衝鋒吧!”裴開尚且茫然,只是下意識地擺了擺手,然後高叫道:“前陣衝鋒,弓箭手再射最後一輪。”
其實不必等他發話,前陣的“武林右營”勁卒猛然發現原本留在後面的同伴都已前衝,不禁心道:說好我們先發的,怎麼你們倒來搶功?不等主將下令,全都扛起盾牌來,冒著山下箭雨——毛毛雨而已嘛,比起當日陰溝水畔,差得遠了——便即拔足飛奔。
山下弓箭手見狀,急忙後撤,但後面的肉搏兵陣勢混亂,卻沒幾個人應命上前,就此前後堵成了一團,直至敵軍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