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非我族類(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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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都郡西有宕昌羌,利用地形之便,割據自雄,不過——遊遐說到宕昌羌,臉上略略流露出一絲詭異之色:“傳言說,彼處晉、羌雜居,其酋姓梁,本為晉人,且為烏氏的別支……”說不定還跟梁芬有親戚關係咧!
再往南,陰平郡內有仇羌和鄧至羌。上述各部,全都擁眾在萬戶以上,其他散居各郡國的數百上千戶羌種,則不必一一介紹了,也必然不足為患。
最後遊子遠總結說:“西戎與北胡不同之處有三。其一為言語不同:氐、羌所說,與我等大同小異,且混居既久,其人多能操中國言詞……”
裴該微微點頭,心說我明白你的意思,確實後世也有研究,氐族、羌族和漢族所用語言,都同屬於漢藏語系。
“……其二為習性不同:胡人多遊牧,驅牛羊而逐水草;氐、羌則多定居,識耕織,於河谷中開荒墾地,即對朝廷的貢獻,亦多以稼物為主……”頓了一頓,遊遐補充說:“氐之農者比於牧者,為九與一;羌較落後,其農者比之牧者,為三與一。據末吏所知,境內氐種日常起居幾與晉人無異;秦、雍、梁三州諸羌,大略亦然——至於涼州及故漢上郡內的氐、羌,則不敢妄言也。”
裴該以目光相鼓勵,遊遐便即繼續說下去:“其三,為其心不同。固然漢末西羌為西陲之患,逮至我朝,則唯齊萬年一家之叛耳,至於氐種,仍多尊奉我晉正朔……”當然了,這是就雍、秦、涼三州轄境內的氐、羌而言的;故上郡的氐、羌,每兩屬於晉、漢之間;梁州的氐人都已然僭號稱國了……
“……昔前漢之許南匈奴入境,及魏武分其為五部,散居司、並之間,是為免除外患。氐、羌則不同,其入於中國也,多為魏、蜀相爭,各徙其眾,以充實內地……”
經過漢末動亂,關中、漢中等地,人口死傷流散,則乏人不能足食、乏人不能足兵,那還怎麼對峙爭雄啊?所以北有楊阜、郭淮等,南有諸葛亮、姜維等,都三天兩頭地把緩衝地帶的氐、羌往自己國內擄。這也正說明了氐、羌多數是可以開墾荒地,進行農業生產,順利融入中國封建經濟體系當中去的。
遊遐甚至還補充說:“氐、羌除幾大部外,散居者多已編戶,等若晉人矣。”很多都直接上了官府的戶口名冊,那跟晉人還有什麼區別啊?
“是以遐不願明公妄屠氐、羌,為屠氐、羌與屠中國人,差異幾希?”
裴該故意提出反問:“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即便彼等操中國言語,難道劉曜等輩不能麼?即彼等能耕種,據我所知,平陽的胡人亦多有從事農耕者。此時名雖附之於晉,其實不過歸從各守相、豪強而已,並不從朝廷號令,則一旦有梟獍之徒攘臂而起,異日必為大患啊——巴氐之事,就在眼前。”
遊遐反駁說:“梟獍之徒,晉戎皆有,叛亂之事,遍起不窮,為朝廷衰弱故也。曩昔若非關中荒亂,流民南逃,兼之趙廞、羅尚等輩鎮撫不力,李特焉能於蜀中成事?氐、羌一部既能為朝廷編戶齊民,則假以時日,如明公所言,除其豪酋,散其部伍,多半自能歸化中國,比之胡羯,易為多矣。且今胡、羯為我之大敵,若我恃強以凌氐、羌,恐彼與胡、羯相合,則關西永無寧日。何如暫時羈縻之,且待天下大定,再徐徐而圖不遲。”
裴該與裴嶷對視一眼,各自頷首微笑。裴該因此就問了:“我欲使子遠銜命,鎮撫氐、羌,使不為禍,且助朝廷,子遠可敢為否?”遊遐當即拱手請命:“遐必不負明公所託!”裴該說好,想了一想,又道:“氐、羌中尚有數人,子遠且為我尋訪之……”
裴該想讓遊子遠找誰呢?當然都是史書上留下名字來的猛人啦:一個是蒲洪——也即苻洪,前秦太祖;一個是姚弋仲,後秦開國之君姚萇之父;一個是呂婆樓,其子呂光建立了後涼國。
遊遐略略沉吟,便道:“不曾聽聞有此等人,然……略陽氐酋有苻洪,得非明公所求之蒲洪乎?”
裴該點頭:“想來是了。”根據史書記載,蒲洪是因應讖言,說“草付應王”,而且其孫永固(苻堅)背上也有“草付”二字,所以才改姓為“苻”的,果然這事兒不靠譜,大概是後來苻堅自己編造出來的謠言。因為《三國志》中即明確記載有氐酋苻雙、苻健(與前秦景明帝同名),可見此姓早有,苻洪確實有可能改姓,但直接跟了別人的姓兒,就基本上屬於天方夜譚了。
裴該對遊遐解釋說:“我聞傳言,此三人皆為氐、羌中健者,或能為我所用;即不能為用,亦當監視之,使不為禍——子遠且為我訪來。”
遊遐躬身領命。裴該隨即又問:“雍、秦二州內,雜胡甚多,非止氐、羌,子遠尚有所知否?”
遊遐說我知道一些——“安定郡內有盧水胡,又名彭盧,昔賈彥度盟之以破劉曜,復長安,然旋疑其酋彭蕩仲與胡有苟且而殺之,蕩仲之子夫護乃攻殺賈公,受劉聰任為偽梁州刺史。彭盧品類複雜,有其本族及胡、羯、月支、氐、羌,乃至不少晉人。
“自隴西枹罕而至涼州南部,近有鮮卑來此,其酋名為吐谷渾,乃遼東慕容廆之庶長兄,分一千七百家而東徙,途並氐、羌,其勢漸大,亦不可不提防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