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玉石俱焚(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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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芬微微而笑:“荀景猷之語,正是梁某的心聲。”
王貢拱手道:“裴公深為感念,也思梁公在朝,獨擎社稷,頗有孤立無援之嘆,乃欲入朝相助梁公一二。然而貢聞梁公前此欲加裴公‘平尚書事’銜,而為索大將軍所阻,未知有諸?”
梁芬心說你倒挺能打聽訊息啊,尚書檯中私密之語,竟然都能探查得到……不過轉念一想,荀崧也是有資格在尚書檯辦公的啊,雖然他見天兒請假不肯去,但想向小吏打問類似情事,小吏們也沒有對他保密的道理。略略瞥一眼荀崧,便即回覆王貢:“確有此事。”
王貢嘆了口氣:“若如此,則裴公難以復歸長安矣……”不等梁芬有所表示,就又假做憤懣之態:“不想索大將軍如此跋扈,司徒之言,朝廷公議,竟然置若罔聞!裴公前亦與我等語,雲‘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可以立功於外者。’斯言實為至理!”
梁芬心中暗喜,你裴該惱恨索綝而不是我,這就對了,我得琢磨琢磨,要怎麼暗示你動兵呢?這話既要說得明白,不使王貢產生誤解,又必須含糊其辭,則萬一將來事敗,索綝都不容易抓住我小辮子……
還在斟酌言辭,就見王貢面容一肅,深深俯伏了下去:“末吏有一言,不吐不快,欲陳於司徒面前,還請梁公勿罪。”
梁芬說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荀景猷亦非外人,今堂上亦無第四人……”其實還有個李容,躲在屏風後面呢——“出卿之口,入我之耳,何言怪罪啊?”
王貢這才直起腰來,沉聲說道:“曩昔郭開在內,廉頗去趙;趙高執政,章邯降楚。二將豈無忠悃之心?唯恐面向於敵,而背受其刃,即性命亦難保全,況乎國事呢?今索大將軍跋扈,不在趙高之下,而馮翊、北地兩郡雖復,胡寇仍強,裴公之勢,未必過於廉、章,若梁公不能加以保全,誠恐將有不忍言之事也!”
梁芬假裝也沉痛地點點頭:“卿言是也……然而索大將軍執意妄為,吾亦難以匡正,則如何處?裴公可有對策啊?”快說吧,快說你們想要發兵攻打索綝,那就不必要我親自開口了。
王貢道:“今朝廷執政,唯公與索、麴而已。前裴公奮戰於大荔,羽檄四弛,請各路勤王兵馬會聚,惜乎唯祖司州一家應命耳……”陳安那種小勢力就不必要提了——“乃至全功難竟,使得劉曜遁走。尤其麴大將軍,身在萬年,距大荔不過二百里之遙,三五日可至,而彼手握三萬重兵,竟然不發一卒,實為可恨!國家若求振作,社稷若求復安,末吏以為,必去麴、索,而以梁公與裴公善輔天子……”
梁芬心中暗笑,你左一句“末吏有一言”,右一句“末吏以為”,就是想為裴該撇清,假裝都是你自己的意思吧……我懂,沒問題,繼續說吧。他假裝為難地蹙了一下眉頭:“二公執群臣牛耳,且曾有大功於國,安能遽去?”
王貢撇一撇嘴:“所謂‘芝蘭當道,不得不鋤’,況往日之芝蕙,今已腐敗,不如稗草!”他緊盯著梁芬的雙眼:“梁公以為然否?”
梁芬轉過視線,不與王貢交接,卻望一眼荀崧。荀景猷微微苦笑,那意思:王貢想說什麼,我女婿想做什麼,我不清楚啊,我今天只是帶人過來,所有問題,你們倆當面相談,權當我不存在好了。
梁芬心說這又是一個沒擔當的……歪著腦袋,略略頷首:“卿言也有道理……”
王貢當即俯身下去:“如此,一切仰賴梁公了。”
梁芬心說這就行啦,裴該透過王貢的嘴,把他倒索、倒麴的意願表達出來了,而我只用一句“卿言也有道理”,就等於隱晦地表明瞭自己的立場。到時候裴該帶兵前來,我該如何呼應,可命李容前往接洽。
正待就此送客,就見王貢伏在地上,還不起身,卻繼續說道:“末吏來時,裴公便欲兵向萬年,以責麴大將軍不救之過。而長安之事,一以仰賴梁公,待事成後,裴公自可安然來謁天子。”
梁芬聞言一愣,隨即咀嚼王貢話中之意,不禁大吃一驚——“卿此言是何意啊?!”
王貢緩緩直起腰來,唇邊微露得意的笑容:“長安城天子所居,外軍豈可擅入?且一旦刀兵相加,誠恐玉石俱焚!”他還特意加重了“玉石俱焚”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