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存人失地(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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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我軍之強,劉曜已有所聞,加之明公前使梁胥寄語,彼心必然忐忑,恐不能勝。因此或將遣使遊說虛除權渠,乃至鐵弗烏路孤(劉虎),共來相合。”
裴該問道:“卿家在馮翊,料知北地事,若虛除、鐵弗來援,可出多少兵馬?”
遊遐搖搖頭,說這是算不準的啊——“虛除部號稱勝兵十萬,鐵弗部半之,若傾巢來,則是十五萬大軍……”
旁邊陶侃插嘴道:“彼等豈肯自棄基業,而為劉曜火中取栗?”這個成語,陶士行還是跟裴該學的,也問過出於何典,裴該詭言忘記了……開玩笑,他能說是“千五百年後,法蘭西國賢者拉封丹之寓言”嗎?
根據陶侃的估計,兩部最多拉出三到五萬人來,協助劉曜,再多了劉曜自己恐怕也控制不住,說不定會反客為主,再者說了,如此一來,糧秣損耗也未免太大。完全不考慮物資供給和輸送問題,只以為兵越多就越強,這種低階錯誤也只有五十年後一個姓苻的,和三百年後一個姓楊的會犯……
遊遐心算了一番,說:“若虛除來合,最晚四月,胡軍便將南下;若再加上鐵弗,或遲至五六月間。”這是因為劉虎的距離要更遠一些。
但是還沒等到四月份,就有訊息傳來,胡軍終於動了。
馮翊郡中心劃分,北部的地勢比南部要高,但基本上還是平原地形,真正的山地是在最北方的梁山一帶,東接夏陽,西抵北地郡內。劉曜遣劉述帶領數千兵馬,就沿著這條線出了郃陽,一直向西,經粟邑而殺入北地郡,與郡治泥陽遙相呼應。
北地很小,只下轄了泥陽、富平兩縣而已,若自富平而南,一馬平川,可以直指長安城。此前裴該就已經派王澤、謝風率“劫火”二營攻下了此城,關閉進入渭北平原的大門,但還沒來得及攻克泥陽,因為情勢變更,二將及所部便被召回了大荔。
因此裴該得報後,便與眾將吏商議,是不是要派兵去助守富平。裴嶷搖頭說:“不可,劉曜主力未動,而使偏師西行,正是為了調動和分散我軍。且富平能守便守,即不能守,也當屯兵萬年的麴忠克頭痛,又何關我事啊?”
裴該反駁道:“我請命北復馮翊、北地二郡,今不能全得,已恐世人笑我,若再得城而復失,還如何建立威信哪?”
陶侃道:“裴公此前有言,事有似不可為而必須為之的,然而富平之守,並非似不可為,而是絕不可為,知不可為而強為之,此愚人之行也。劉曜使偏師掠北地,在侃看來,非但想要調動我軍,且欲保障其自家西側,以免為我抄掠其後——則劉曜主力即將南下,此勢甚明瞭!今若遣一兩千軍往救富平,恐無益於事,若遣大軍往,則大荔守弱,還如何抵擋劉曜之攻啊?”
裴該聞言,不禁略略吃驚:“以陶君所料,劉曜即將南來?”
陶侃點點頭,隨即望一眼遊遐:“若遊君所算無誤,則是劉曜已得虛除之援,但未求兵與鐵弗也。”
裴嶷補充道:“明公欲加聲望、定關隴……”他是長輩,在私下裡稱呼裴該的字“文約”,當著眾人的面,則為了表示主從尊卑,從來都是叫“明公”的——“要在一場大勝,非止使胡賊膽落,不敢再來,亦使關西諸守相畏我兵威,又何必在意一城一地之失?明公曩日有語:‘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難道自己倒忘卻了麼?”
裴該心說慚愧,太祖語錄,我怎麼敢忘……話說穿越此世,我抄襲的文字也不算少了,唯獨這段話,抄起來多少有點兒心理負擔——不禁沉吟,若太祖在此,將會如何權衡、抉擇哪?
太祖會在乎丟掉一兩座城池、一兩片土地嗎?若是不顧小大之勢,處處設防,跟李某那德國廢物又有啥區別?
就此下了決斷:“卿等所言是也,當即致信麴忠克,雲我在此拮抗劉曜十萬大軍,不克分身,請他去救富平,必有重酬——我倒要看他,面對數千胡騎,有沒有膽量踏出萬年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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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侃的估計沒有錯,陳元達確實帶回來了虛除部的兵馬。這些都是遊牧在故漢北地郡內的氐、羌,聯合起來,共戴虛除權渠為主,號“酋大”,據說有眾十萬落——胡之謂落,猶中國之謂戶也。西晉強盛的時候,這些氐、羌名義上附晉,雖然不時也會南下搶掠,但不成規模,地方官往往與盜賊等同看待,而不當是外敵入侵。其後胡漢建基,劉淵、劉聰多次遣使前往說降,虛除權渠只是敷衍而已——如今晉人也沒空來管我,我自由自在好不愜意,幹嘛還要往自己腦袋上套個緊箍?歸附?先等你丫滅了晉再說吧。
不過隨著晉軍在北方接連示利,連皇帝都被逮了一個,權渠心目中的天平自然逐漸傾斜。尤其是前不久從黃河東面西渡過來一群鐵弗人,正好位居上郡之北,如同一柄利劍懸掛在虛除部的頭上,而且還歸附了胡漢,其首領烏路孤被劉聰賜姓劉,拜為安北將軍、監鮮卑諸軍事、丁零中郎將,封為樓煩公……
因此權渠覺得,即便不肯附漢,也應該跟屠各改善關係為好。正當此時,陳元達帶了厚禮前來借兵,並且曉以利害——陳長宏那也是能言善辯之輩啊——權渠便即應允,派其子伊餘率三萬兵馬,南下與劉曜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