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你不該來(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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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微微皺眉:“此事不易為……我才到馮翊,不足一月,而胡寇將大舉來攻,前確命將前至梁山,然若無三四個月,堡壘必然難成。”
遊遐就問了:“不知胡軍與王師眾寡如何?”
裴該笑笑,竟然實言以告:“劉曜所部,恐不下十萬之眾,我軍止兩萬耳。”
遊遐沉吟少頃,拱一拱手:“某有一言,不知是否當講。”
“可直言無妨。”
“裴公不當到馮翊來,”遊遐儘量使自己的態度顯得恭敬,但說話卻一點也不客氣,“當率所部徐州勁卒,會合麴大將軍,退守渭南,倚水為險,始可抵禦胡寇。馮翊為秦漢腹心之地,舊日繁盛無比,今卻日漸衰敗,且經兵燹、劫掠,戶口十不存一,倉廩糧秣無餘,不知裴公所圖者何,而要受命來複馮翊啊?”
我聽說過你裴文約,你爹是前朝名臣裴頠,你家為河東聞喜裴氏,高名一時無兩,且如今你又被加了侍中之號,那幹嘛不留在長安城裡享福——好吧,其實也無福可享,但多少安全一點兒吧——偏要跑到這片已經荒棄的土地上來?你不想來,索綝、麴允他們能逼得動你嗎?你圖的究竟是啥啊?
裴該微微而笑,語氣和緩地說道:“關中精華,半在馮翊,若馮翊失,長安折其一翼,形若孤雁,安能長久?我所圖者,並非大荔府庫中存底的錢糧,也非統督一州之虛榮;所慮長安不守,天子蒙塵,所惜中國土地淪於夷狄之手,百姓膏於鋒鍔,賤為牧奴。故所圖先御胡,後破胡,重造社稷,晉戎得安耳。安能退守渭水,受制於賊?”
這一番豪言壯語,配合上貌似很平靜的語氣,聽得旁邊的殷嶠不禁熱血沸騰,然而遊遐臉上卻波瀾不驚,貌似毫無觸動。他只是又一俯首:“人有千金,始可行千里,未聞無食無車,而能遠途者。裴公志存高遠,然而戰陣之上,並非豪言即可退敵。”
裴該點頭:“卿言是也。前胡中內訌,劉曜返歸平陽,本以為或歷半歲始歸,足夠我收復且鞏固馮翊之防了,不期胡亂速息,數月即返……”
“既然賊情有變,裴公何不就此退返渭南呢?”
“子遠,”裴該伸手按住遊遐的肩膀,“事有可為,也有似不可為而必須為者。我若未見賊鋒,便即退去,則與梁衷正(梁肅)等輩何異啊?國家土地,尺寸不可讓人,欲謀奪者,即便一命換一命,亦當令其血流漂杵,唯有如此,胡寇始知畏懼。人有辱我者,為我先自輕也,若我不自輕,其誰敢侮?
“實言告卿,該自興軍以來,一步不曾退,一城不曾棄,唯此始能在數年間屢破胡寇,自徐方千里而伐,直抵關中。若然一退,是我畏胡,而非胡畏我,安有怯懦畏懼之軍,而可以取勝者乎?”
殷矯在旁連連點頭:“子遠,裴公所言,確確實實。”他是在北伐半道上跟從郭默歸附裴該的,就他所見所聞,徐州軍確實沒有退過,除了在成皋那裡示弱誘敵外,也沒吃過什麼敗仗。
但在遊遐聽來,裴該這就純屬是大話了,只是不好當面道破——再說了,他對裴該和徐州軍也並不怎麼了解——於是回覆道:“裴公,勝敗兵家常事,進退之際,本無確算。若唯知進而不知退,實非將兵之法啊。”
裴該笑笑:“這我自然知道。然而,便我後退,也須先極大殺傷賊,使其不敢來追。”
遊遐點頭,心說這倒是正理,隨即便道:“既然如此,還請裴公急召各軍回防大荔,且鞏固其守,以待胡寇之來。倘若糧秣充足、士卒用命,可保大荔數月不失,則即便被迫撤還渭水以南,想胡寇亦不敢急逼長安了。且聞裴公尚督北地,若有餘力,可使一軍自北地抄掠賊後,起牽制之效。”
裴該說這才對嘛,我暫時是不會後退的,今天找你來,就是問問你對於抵禦胡兵有什麼良策沒有——“劉曜所部,雖號十萬,其實多為氐、羌依附,精銳亦未必多於我,我憑堅城而守,足挫其勢。”
遊遐偏頭想了一想:“我觀徐州軍,確實精銳,然而只恐劉曜今來,所部不止十萬……”
“哦?”裴該不自禁地就把身體朝前一傾,“如何說?”
遊遐回答道:“如裴公適才所言為真,所部徐州軍北伐,一往無前,屢破胡寇,則劉曜不會將裴公與麴大將軍等相提並論,恐將目為賈酒泉(賈疋受封酒泉公)之儔,如此,則必不敢託大。故上郡之內,本多雜胡,而以虛除部最盛,有五萬聚落,若劉曜卑辭厚幣往說,恐又得一強援,裴公不可不慮啊。”
裴該心說啥,虛除?那不是你將來的手下敗將嗎?隨口便道:“卿可能為我去說虛除權渠助晉攻胡麼?”
遊遐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我只知其人而已,素未謀面,如何往說?且若欲彼助晉攻胡,不知裴公以何為賄啊?”你得著馮翊這個爛攤子,估計籌備一整年的軍糧都難,要拿什麼去說動雜胡相助呢?
裴該笑一笑:“我亦無所有,徐州所產,唯銅、鐵與鹽而已。”
遊遐聞言,雙睛不禁一亮,脫口而出:“若有千斤銅、鐵,或萬斤鹽,遐願試為裴公遊說虛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