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聞言,略略吃了一驚,瞥一眼裴該:“數番征伐,文約已與往日不同,權謀之心日重,而殺戮之意日甚矣且容我再仔細思量吧。”

裴該也不好催逼過甚,就此不提糧秣,轉換了話題:“至於天子……劉粲西去,是否為封堵天子東,尚不知也……”

祖逖擺擺手:“大戰之後,都須整頓,便欲攻偃師,也不急於在此一二日。文約且稍待,看小兒是否有信傳來,再做區處吧。”

關於劉粲的訊息,他們第二天就得到了傳報祖渙從弘農郡的黽池附近送信回來,通知兩事:一是上萬胡軍已自津、茅津倉促北渡,前往河東,不知究竟是何用意;二是潼關、華陰方面,似有胡軍駐紮,不再是晉家土地了……

接到訊息後,裴該和祖逖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最後還是祖士稚嘗試還原真相,他說:“劉粲棄偃師而親率精銳北歸,必乃國中有事。或河東不穩,或……劉越石有南下平陽之意?”

裴該皺眉道:“吾聞拓跋西進,助王彭祖攻伐遼西段氏,計點時日,不當即歸……”他當然知道拓跋鮮卑這仗打不贏,但這就不便於向祖逖吐露啦,遠隔千山萬水,在資訊不明的前提下,還能一語中的,這妖人氣息未免也太濃厚了“以劉越石之力,可能威脅平陽否?若平陽空虛,不能當越石之鋒,劉粲月前便不當率軍南下,來御我等。”

“難道說……”祖逖突然間雙眉一挑,猜測道,“我聞劉聰近年來沉溺於酒色之中,身體日虛,彼若亡故,劉粲為奪儲位,必然急歸!”

裴該實在記不清劉聰是哪一年死的了,但理論上……總得劉曜先攻下長安,俘虜了司馬鄴,然後劉聰玩兒死司馬鄴以後才掛吧?這連殺二帝的成就還沒達成,他怎麼就能死呢?當下擺擺手:“此亦不可知也。今但知二事:一,劉粲遠,月內恐難歸河南;二,天子並未東狩……或是劉粲歸去時,恐我等與天子相應和,乃遣軍攻取華陰而守,封堵天子東出之途。”

祖逖雙眼一亮:“既如此,我等乃可放心攻打偃師了!”

此前晉軍團團圍住了偃師四門,但暫時還並未下決心攻打。這一日早些時候,裴該特遣陸衍率兵前去攻打平縣,卻為劉雅嚴密防守,倉促難下;另方面,祖逖派兵去打洛陽西面的河南、谷城兩縣,倒是順利攻取,隨即將府庫蒐羅一空,搬運回來不少的糧草。

偃師城東大戰後的第五日,也是得到劉粲北歸訊息後的第四日,晉軍開始謀劃攻城。翌日一早,裴該就把造好的九具雲梯全都推上去了,然而不到一個時辰盡被焚燬,士卒也折損了一百多。豫州軍方面,相比徐州軍缺乏攻城器械,只是造了一具攻城椎比劉勳在成皋城下所用要大得多但也未能順利破門。

這第一日的攻勢,晉軍並沒有投入全力。戰後裴、祖二人商議,都感覺城內胡兵雖然才經喪敗,士氣低落,但終究人數還有不少,加上劉敷等將指揮得當,看起來不是那麼容易攻取的。而且分散攻城,對於晉軍來說,也深感人力不足。

祖逖說了:“我等當集兵一處,拼死猛攻,始可破城。”

裴該苦笑道:“如此,不知當傷損多少人馬?”他實在不想硬攻偃師,徒傷士卒,但糧食壓力擺在那裡,就算他能夠扛得住,眼瞧著祖逖也扛不下去了他不可能一直支援豫州軍啊,支援得多了,徐州軍糧食都要不夠吃啦只得揹著雙手,繞室良久,然後問祖逖:“祖君可待我十日否?”

祖逖說十天我倒是還等得起,但你要十天做啥?

裴該答道:“一則,我欲將成皋等地的守卒陸續調來,以增攻城之力;其二,我所造雲梯,今日盡毀,乃須重製,且將更造攻具,先利其器,方能善其事予我十日,攻克偃師,便有成算。”

等到辭別了祖逖,裴該返回自家大帳,就命人把徐渝給叫了過來。徐渝事先做足了功課,揣著兩張紙來見裴該,打算等使君問起,就詳細稟報如今的工匠數量、物資儲備和建造速度,還想要多少雲梯,您說吧,只要給夠時間和工料,我都能夠按時按質地完成。哦對了,雲梯上幾個部件還需要加固、加強,也需要使君先點頭,我才好回去改良。

誰想裴該見了徐渝,第一句話就問他:“卿知何謂標準?”

徐渝愣了一下,便即回答道:“立杆為標,勒繩為準,是為標準。”

“卿造車乘、攻具,可有標準乎?”

“自當有其標準。”

裴該搖搖頭:“據某看來,遠遠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