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突襲(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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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勳看到那個還在慢吞吞著甲的年輕人,確實正是裴該裴文約,不過那倒不是裴該大尾巴狼假裝鎮定,關鍵他那套鎧甲為了防禦嚴密,多少重了一些,若非親臨戰陣,是基本不穿的;而等到臨陣之時呢?全套的頭盔、身甲、護心鏡、披膊、甲裙……自己是穿不起來的,而相助著甲的幾名小兵正在壓力山大,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好在裴該也不是全無防備,主力逼城而寨,若是把所有人手全都撒出去搬運土木,一點兒警戒兵馬都不留存,那他別說做統帥不合格了,就算做個普通人,那也……腦有貴恙。紮營的基本都是徐州輔兵,正兵除了撒出去那些外,他身邊還留著“蓬山”二營和“厲風”三營,以及親信部曲。當即傳令劉夜堂:“先為我遏阻賊勢,以使輔兵軍陣得全。”又使文朗率百騎旁出側應。
劉夜堂乃率“厲風中營”前出,射箭以阻遏胡騎衝鋒之勢,但可惜距離太近,所獲戰績很小,胡騎趁著賓士之速,眨眼間便突入了晉壘——因為拒馬還沒有立全,壕溝也只挖了數段而已,基本上一衝即過。
劉勳一聲令下,當先十數騎便將手中戰矛投擲出去,無不中的,中者當即胸腹洞穿,噴血而死。這一下先聲奪人,即便久經戰陣的“厲風營”卒也不禁紛紛面露懼色。隨即胡騎衝近,各執刀矛,便即大砍大殺起來。
裴該眼瞧著“厲風中營”快擋不住了,另兩營左右殺出,也無法阻遏賊勢,急命將“蓬山”兩營也押將上去。身旁的小兵還在給他系盔纓,但是雙手哆嗦,半天都系不牢靠。裴該煩躁起來,一把搡開那名小兵,自將頭盔提在左手上,右手接過竹杖,翻身上馬,轉過頭去問陶侃:“臨陣卻敵,我不如陶君多矣——陶君可肯為我護守大纛,指揮戰事否?”
陶侃雖然年老,精神卻仍矍鑠,盔甲早就穿戴齊全了,當即一頷首:“使君有命,豈敢不遵?”一帶馬韁,前出十數步,高呼道:“軍過我者,即斬!”一排刀斧手當即領命,站到他的兩側,見有敗兵逃回的,便即按倒了一刀一個,立正軍法。
當然啦,前軍若真潰敗,靠這些人是攔不住,也殺不光的,軍中行此令,一般情況下是要求敗軍左右逃散,你別直往後跑,再衝亂了中軍甚至是後陣。
徐州正兵雖然大多沒有去幹紮營的勞役,但除了“厲風中營”外,全都駐軍左近,沒在營前正面立陣,倉促趕來防堵,陣形也不可能完整,勉勉強強,僅僅阻住了胡騎的賓士之勢而已。但隨著兩軍接觸,胡騎居高臨下,在劉勳的鞭策下奮勇搏殺,晉軍多為步卒,就很難編組起足以拒敵的矛陣來,短短半刻鐘時間,即被胡騎層層殺破,前突十數步之遙。
後面氐、羌散騎沒有肉搏之力,只是遠遠地兜圈子放箭,雖說敵我兩軍雜作一團,為怕傷到同袍,射箭的準頭堪虞,但給晉軍方面造成的心理壓力卻是很大的。文朗率部曲精騎從側翼突出,想要驅散這些雜騎,可惜因為所部數量太少,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轉瞬之間,“厲風”三營便陸續敗退,可是隨即劉勳就面對了陣列相對完整的“蓬山”二營。
陶侃沒讓“蓬山營”也著急添進戰團去援助“厲風”營,而令輔兵先不必列陣了,冒著箭雨,急向兩翼散開,命陸衍率“蓬山營”在戰團後方結陣。戰時列陣,自然與陣而後戰不同,陣列不可能十全十美,但胡騎的衝鋒之勢既已稍遏,強弩之末,想要再快速突破“蓬山營”的矛陣,也非易與之事。
劉勳雖然殺裴該心切,終究也是胡漢宿將,還不至於被衝昏頭腦,見狀急忙指揮騎兵向北側迂迴,暫時避免與晉之堅陣正面相撞。
這時候最突前的胡騎,距離陶侃不過三十餘步而已,距離裴該也頂多五十步——換言之,對方若能騰出手來射箭,已經很有可能命中裴該了。裴該見胡騎稍退,不禁略略鬆了一口氣,隨即踩鐙立起,遠遠眺望,就見偃師方向煙塵翻卷,正不知有多少胡軍步卒正在急奔而來。
再轉過頭去瞧瞧南方,也有大股胡軍正朝著豫州軍的營壘殺去,頃刻間便要交鋒——估計想靠祖逖遣兵過來救援自己,短時間內還是別指望啦。
不久之前,陶侃指出胡軍可能出城來攻,裴該這才留上了心,可也只當是對方會派出數千頂多上萬人來,衝鋒一次,妄圖得逞罷了——還未必主攻自己——沒想到劉敷的手筆竟然這麼大……緣由何在呢?是對方真的發現了勝機,還是劉敷賭性大?要麼是自家欲據石樑,打著對方的七寸了?
他這些年來惡補軍事知識——不是原本的鍵盤談兵,而要真正深入瞭解冷兵器時代戰爭的每一個細節——已非吳下阿蒙,大致判估一下形勢,心中反而定了下來。正面胡軍,看似不下萬數,倘若一起衝殺過來,為將者指揮得當,士卒也皆肯效死力,那還真不好擋。但好在對方步、騎之間,因為速度的差異,卻產生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空檔來。
易地而處,倘若自己是敵將,裴該自感這個空檔的形成,恐怕是難以彌補的缺憾。敵大軍開城來戰,肯定是瞧準了晉軍正在立營,想要打一個冷不防,若是全軍列陣,緩緩而前,必然喪失了戰役的突然性。故此先用騎兵發起突擊,若是能夠順利蹙散我方陣列,步卒隨後跟進,擴大戰果,便有十分勝算。
可是自己並非毫無防備,苦心經營的徐州軍又訓練有素,雖然倉促應戰,也沒有一觸即潰,在付出了相當代價後,終於還是暫時擋住了胡騎的衝鋒。那麼後面步卒上來,列陣、對攻,就給己方留出了很短暫的重新整列的時間。
雖說胡軍勢大,這一仗估計很不好打,即便能夠將敵迫退,己方損失也必然不小,但起碼瞧上去不似方才一般岌岌可危了吧。
裴該命人寄語陶侃:“可須召城北諸營前來救援?”得到的回覆是:“使君既將戰事託付陶某,乃可安坐,無須勞心。”
陶侃雖然這麼說,但他終究只是軍中司馬而已,並非真正的主將,徐州軍中還有一支隊伍他是輕易調不動的,得要裴該點頭——那就是裴該的親信部曲。當下裴該一咬牙關,又使人致意陶侃:“可須我具裝甲騎臨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