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糧道(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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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屬虛名,但裴該要的就是虛名,這無形中可以增強祖、裴二人的權柄,且一定程度上與建康做切割。二人若有節旄在手,相信王導等人再想扯後腿,就該掂量掂量啦。建康未必擔心祖、裴殺陸、戴,且若真敢動手,一旦形勢許可,便可宣佈祖、裴有罪;但若你來一個我便殺一個,且明面上合乎法理呢?建康真派得出多少高階官吏來江北督師嗎?要不要王導親自過來?
因此祖逖聞言,略一沉吟,便即頷首:“好計……只是,長安肯與否?”
裴該笑道:“我等可雲,軍行之際,地方每多掣肘,若無節旄,難以往救長安。今天子望我,如大旱之盼雲霓,且見我頓兵成皋,其心必急,則何所求而不可得焉?只恐索巨秀弄政,不欲使建康坐大,然我等求節,是可獨立於建康之外,料彼亦無不允之理。”
其實說起政治鬥爭來,裴該雖有見識,終究缺乏經驗,這個主意還是裴嶷先提出來的,得其首肯,才會藉機與祖逖相商。若是裴該一人求節,強橫之態難免使人側目,倘若再扯上祖逖,他個人就不那麼顯眼啦——而且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
當下二人並頭商議了一番公文言辭,要顯出不卑不亢之態來,既不給人要挾朝廷的印象,又能使朝廷重視這一請求,完了裴該就說:“我軍中乏如椽大筆,祖君在兗、豫,應招攬了不少舊族名宦,此事便拜託祖君了,我聯署可也。”順便提出請求:“徐州無人,若中州士人肯來我麾下者,還望祖君薦舉。”
祖逖首肯了,隨即轉換話題:“今日得見文約軍勢,果然天下強兵,使祖某慚愧——乃知陰溝水畔的惡戰,本非幸致。不知何以能練出如許精銳來啊?文約可有以教我否?”
裴該喝了一口釅茶,淡淡地回覆道:“祖君何必明知故問?”我在徐州是怎麼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問題你在兗、豫能夠複製嗎?你肯複製嗎?
祖逖不禁“嘖”了一聲:“今番北伐,我便欲將那些塢堡散卒,逐漸籠於麾下,割並重組,嚴加整訓。此前對彼等太過放縱了,竟然花費如許時日,好話說盡,才起得這三萬餘兵馬來。”隨即又對裴該說:“陳午部將馮龍前率八百騎來合,聽其言辭,頗有投效之意……我昔日若留李頭,必不會遭了陳川的毒手,每每反思,著實懊惱。則今日不可再拒馮龍!”
提到陳川,裴該也不禁切齒,便道:“陳川降胡,且引胡寇來逆我師,真正最大惡極,天人共憤。我欲以此責陳午,甚至發兵攻打浚儀,祖君可肯允准否?”
祖逖猶豫了一下:“陳川有罪,不及其侄……文約行文以責陳午可也,發兵往攻則大可不必。且來去二三百里之遙,我等雖在此以待胡寇,暫亦不當分兵。”想了一想,又說:“且看陳午回覆,再做區處。”
裴該心說我就知道……喝了一口茶,突然間又笑起來了:“祖君,‘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其實陸、戴二獠扣押君的糧草,倒未必純然是一樁壞事。”
祖逖雙眉一軒:“文約此言何意啊?”
裴該解釋道:“我等在此逗留不進,非但長安或疑,劉粲也必躑躅——我等的圖謀,他又豈能料想不到?但若四外宣揚,陸、戴扣留祖君糧秣,導致軍中乏糧,因此不敢繼進,或許朝廷與胡寇便信了。劉粲聽聞此事,必急率師來攻,則我等不必在成皋久候時日也。”否則的話,倘若劉粲膽怯、猶豫,遲遲不肯南渡,咱們就得跟這兒白白地浪費時間和糧食啊。
“惜乎,我軍糧秣未嘗遇警,難以為說,只能期望劉粲誤以為徐州軍寡,祖君不前,我亦不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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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該覺得自己的嘴巴簡直有毒,說什麼就是什麼……翌日一早,他便接到急報,說陳午已死,陳川率其眾出了蓬關、浚儀,竟然在汴水流域到處襲擊徐州的運糧船隊。
眾將聞言,盡皆切齒,尤其甄隨滿嘴的汙言穢語,把陳家祖宗十個遍。於是紛紛請令,要去征剿陳川。
最終裴該點了陸衍麾下“蓬山”左營前往剿除,保障糧道,若得機會,也可以把浚儀、蓬關全都拿下來——“乞活”人是不少的,一律押往徐州屯田。特麼的我也不管會不會吃撐著了,你們自己撞上門來,須怪不得我——在祖逖面前,自然也有了話說。
但是裴該隨即又命裴嶷把訊息散佈出去,說陳川肆虐,導致徐州軍糧道已斷,被迫發軍半數,掉頭征伐。然後在通知過祖逖後,便命“蓬山左營”虛張旌旗,假充三倍之數,浩蕩出城——後面還跟著“厲風”三營,打算開到滎陽去,搞場百里拉練,然後趁夜秘密折返成皋關屯紮。
當然啦,事實上裴該很注重運路的暢通,糧船沿汴水而行,由下邳、彭城提供軍兵護衛,沿途段段設堡接應,等閒數千人很難劫奪——除非你們也開著同等數量的船隻過來。先前的急報只說陳川劫糧,可沒提他已然得手了,且若未曾俘得一二“乞活”,怎麼可能知道陳午已死呢?
陳川這個頭大啊,本以為徐州大軍已然開向河南,糧道必然脆弱,可以輕鬆奪取,誰想到“乞活”的戰鬥力太差,精銳多數被馮龍帶去與祖逖會合,剩下的也都心懷猶豫,不肯盡力,其餘老弱幾乎派不上什麼用場。結果連續三次出擊,全都損兵折將,卻粒米未獲。
不過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徐州糧道雖有保障,卻也並非萬無一失,搶到第四次,陳川終於勉強得手,斬殺押糧兵三十餘人——“乞活”折損則近乎兩倍——奪獲糧船十四,雜谷五百餘石。可是陳川真不敢再搞一次了,而且估摸著裴該若然得信,也差不多該派征剿兵馬出來啦,於是便即召集諸將,商議下一步的行止——照他的意思,自然是北渡黃河,去投胡漢。
其實在此之前,眾將便即齊聚大將魏碩處,秘密商議。有人就說了:“徐州軍甚為精銳,糧道鞏固,輕易難奪,我等今日勉強得手,可一而不可再……”旁邊兒的人憤然道:“難道先將軍之仇,便不報了麼?!”先前說話那人一攤手:“如何報?難道汝欲在此等待徐州大軍,螳臂當車不成?”
魏碩擺擺手,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汝等不覺得,先將軍莫名遇害,陳川便歸,此中豈無蹊蹺?”眾人聞言皆驚,就聽魏碩又說:“前日有人投歸我營,彼本隨陳川北走,說陳川在陰溝水畔,竟然降了胡虜,復為所驅,往攻徐州軍,不敵而敗,又遭胡虜追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