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長安與平陽(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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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沈搖頭道:“前此陛下於宮中乘馬,因御體沉重而墮,乃說:‘天不欲使我復征戰麼?幸好我有相國與始安王在,可無懼晉虜。’——若陛下不便親征,理當大單于率軍抵敵了吧?可有必勝之策麼?”
劉粲陰冷地一笑:“我欲使他人先當其銳,然後我再乘敵疲敝,自然可勝。”
宣懷低聲問道:“不知大單于屬意於哪一個啊?西面,還是宮中?”
靳準代替劉粲回答:“先去其近,遠者再徐徐圖之不遲。”
王沈、宣懷同時稽首:“吾等知之矣,必為大單于助言。”然後說您請先等一會兒,我們這就進宮去向陛下通傳。
時候不大,劉聰便召劉粲、靳準覲見。二人拱手進入殿中,只見漢主劉曜跣足踞於榻上,兩頰通紅,分明喝了不少的酒,已帶三分醉意,他的三位皇后和幾名妃嬪暫時避至榻後,斂衽而坐。劉粲眼光在幾位后妃面上、身形上一掃而過,暗中狠狠地嚥了一口唾沫。
靳準首先開口向劉聰稟報軍情,劉聰也不禁吃了一驚,忙問:“吾兒可有抵敵之策?”不等劉粲回答,就又自言自語地說道:“不如召始安王速速東歸……”
劉粲忙道:“不可。”隨即躬身奏道:“陛下,始安王已得馮翊,長安一望可見,此時召還,恐怕數年之功,將會毀於一旦。當敕始安王急攻長安,若能俘得晉主,臣料南軍必退也。”
劉聰皺眉道:“晉主我前此已俘得一個,卻不能遽定天下,今再俘得一個,果能濟事麼?彼等若再立,卻又如何處?”
劉粲道:“若攻克長安,俘得晉主,則可代之為君者,唯建康司馬睿耳。彼僻處江東,懼我大軍趁勝而進,必然召還北征兵馬,退守長江。皇漢乃可底定大河上下,再揮師入蜀,剿滅巴賊,則又是昔年晉與東吳對峙之象——晉滅吳,勢如破竹,皇漢滅晉,亦當如是。故此始安王不可輕歸。”
劉聰點點頭,說你所言有理,那麼若不命始安王東歸抵禦晉師,又該派誰領兵前往呢?
靳準掐準時機,朝著在旁邊侍立的王沈、宣懷使個眼色。王沈點頭會意,便即拜伏在地,對劉聰說:“老奴有一言,懇請聖明垂聽。”
“汝說。”
“我皇漢以弓馬取天下,先帝在時,無歲不徵,無徵不親臨前敵,始能摧破故晉,建基立業。陛下亦英邁雄武,力敵萬夫,摧敵破陣,無不克陷。然今皇太弟已冠多年,卻未嘗臨陣,軍中將吏,多不心服,如此則何以紹繼先帝之偉業,追步陛下之榮光,使皇漢混一天下?今日誠為良機,請詔皇太弟率師禦敵,以長其力,且重其威。”
劉粲雖然是劉聰的長子,執掌朝綱,但論爵位他不過是晉王而已,並非儲君,真正的儲君是劉聰的同母弟劉乂。想當年劉淵病逝,太子劉和登基,想要誅盡諸王,結果反為劉聰所弒殺,其後劉聰就假模假式地要把帝位拱手讓與劉乂——劉乂年齒雖幼,卻是單皇后所生,子以母貴,比劉聰更有繼統的資格——劉乂堅不肯受,劉聰這才登上皇位,並且當即冊封劉乂為“皇太弟”,作為自己的法定繼承人。
王沈提議讓劉乂率軍抵敵,因為他將來是要做漢國皇帝的,可如今二十多歲了,幾乎就沒上過戰場,更無軍功,如此怎可能服眾啊?不妨給他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吧。
劉聰猶豫了一下,轉過頭去問劉粲:“吾兒不去麼?”
靳準回答道:“大單于總統內外軍政大事,不可輕離平陽,還請陛下派皇太弟前往。若戰事不利,大單于再為其合後,也不為遲。”
劉聰捋捋鬍子,瞧瞧兒子和朝臣,又再瞧瞧身旁兩名宦官,沉聲說道:“本當朕御駕親征,平滅晉寇,奈何劉琨在北,蠢蠢欲動,朕也離不得平陽……然而皇太弟終究未識戰陣,賊勢甚大,難保必勝啊……”
劉粲一撇嘴:“誰也不是生下來便能打勝仗的,總須歷練。陛下但遣百戰宿將輔佐皇太弟可也。”
“要不要召石勒自河北南下,以撓晉寇之背?”
劉粲和靳準對視一眼,心說啊呀,還有石勒,咱們倒把那羯奴給忘了……關鍵那傢伙兼併了王彌之後,就一口氣跑到千里之外的河北去了,又不肯聽調,那誰還會想到他或許也能派上點兒用場啊?
宣懷偷眼瞧瞧劉粲和靳準的神情,轉過頭去建議劉聰:“陛下,與其命上黨郡公南下,不如命其西進,威脅晉陽,使劉琨不敢妄動。否則若劉琨與南軍相呼應,誠恐平陽不穩,陛下也無優遊之閒暇了。”
劉聰“哦”了一聲:“說得對……如此,便依從卿等,詔始安王急攻長安,石勒西逾太行以攻晉陽,皇太弟率軍南下,抵禦晉寇——可命尚書草詔,詔成也不必呈朕看了,吾兒自署可也。”說完話一甩袖子,意思是你們可以出去啦,別耽擱我跟老婆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