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家有惡犬(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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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王司馬裒本年十六歲,正打算行冠禮,他是司馬睿的次子,雖然出繼東海王家,但司馬睿很方便對他施加影響啊,總不至於兒子靠著坑陷老子往上爬——晚幾年難說,就目前而言,一介黃口孺子,還做不出這種事來,而且即便想做,身旁也無人響應。
司馬裒好歹是一鎮藩王,加上東海王家又是祖逖、裴該的舊主,祖、裴即便做只表面文章,也不敢直接把司馬裒給轟回來吧,肯定願意接受其領導啊——至於是否聽從他的指揮……即便王敦北渡,手下若沒有千軍萬馬相護,你認為那倆貨會聽嗎?
不聽命令最好,則一旦遇挫甚至喪敗,司馬睿、司馬裒父子方便甩鍋;而萬一真取勝了,身為陝東大都督和實際監護各軍的這兩位王爺,難道就佔不到最大的功勞麼?
庾亮捻著鬍鬚,沉吟良久,還是有點兒不大放心:“王公,東海王若得立功,翌日恐奪嗣子之位……”
王導一甩袖子:“元規,毋得妄言!”隨即又略略放緩語氣:“後日之事,正不必杞人憂天。”
司馬睿的長子司馬紹,次子司馬裒,二人都是庶出,為宮人荀氏所生——不過這個荀氏跟潁川名門搭不上邊兒,只是冒稱,其實是個鮮卑美女——不過打小都被司馬睿正妻虞孟母收養,在無嫡的前提下,他倆就可以算是嫡出了。二子年齡相差只有一歲,都同樣聰明伶俐,受到司馬睿的寵愛,所以若是司馬裒因為領導北伐有功,就很有可能壓過司馬紹,成為司馬睿的繼承人。
但問題是,司馬裒已經過繼出去了呀,你說將來司馬睿是把琅琊王位傳給司馬裒,把東海王位空出來好呢,還是倆兒子一人得一王爵為好?這根本就不成其為問題嘛。除非……司馬睿更進一步,那在皇太子和藩王之間,司馬裒倒確實需要爭上一爭了……
所以庾元規你都在想些什麼?即便跟我一樣,都有擁戴琅琊王繼承晉室正統之心,終究現在長安還有正牌天子在,你就一點兒口風都不能露啊!再說了,琅琊王距離天子寶座還遠得很呢,你就開始考慮他的繼承人問題?未免想得太遠了吧。
庾亮趕緊站起身來致歉:“是亮妄言,王公責備得是……王公思慮之深,亮不及也。”其實他想得只有比王導更深,只可惜過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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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裴該送走了錢鳳之後,翌日便拔營啟程,直歸徐州。他在路上就得著了訊息,說陶德雖然走了大半年時間,但終於還是順利回來了,不僅如此,還從北邊兒“拐”了好幾個人過來。
盧志父是何等樣人,裴該並不清楚,暫時不會放在心上;但裴嶷父子的到來,卻使他深感快慰,不禁歸心似箭,只想一步就邁回淮陰,去跟自己這位遠房叔父相見。
因為東西晉之交,說起聞喜裴氏子弟,他前世只對兩個人有印象,一是死鬼老爹裴頠,還有一個便是這位裴嶷裴文冀。
所謂“五胡十六國”並非同時,為了方便記憶,可以如同“五代”那樣捋出一條基本脈絡來。首先建基的外族政權當然是胡漢,但胡漢最強盛時也不過河東、河南加陝西南部而已,第一個囊括大半個中原地區的,則是石趙。然而石趙根基不穩,倏起倏滅,代之而興的是慕容燕,然後前秦,最後輪到拓跋鮮卑來大殺四方。
所以說,第一個比較穩固地控制住中原地區的外族政權,還得說是鮮卑慕容氏。別看前燕後來被王猛打得跟狗一樣,那是因為建基既久,銳氣已消,疲態盡顯之故。倘若在慕容皝、慕容儁的全盛時期,你再讓王猛打打看?
哦,作為王粉的裴該仍然認定王猛會贏,但大概就不可能贏得那麼輕鬆愉快了吧。
在慕容氏開闢之祖慕容廆的“載記”後面,如同石勒載記最後記述張賓一般,附上了兩名漢人的傳記——一個是高瞻,還有一個便是裴嶷。高瞻並不足論,裴嶷之與慕容廆,卻如同張賓之與石勒一般,實為心腹股肱之臣,開基立業的良佐。
而且嚴格說起來,裴嶷不能算是漢奸,因為在他有生之年,鮮卑慕容氏並未樹起叛晉的大旗,慕容廆一直到死,也只是東晉政權下的都督幽、平二州、東夷諸軍事,車騎將軍、平州牧、襄公而已,且並未深入中原腹地。裴嶷的行為算是“借師助剿”,雖說歷來這麼幹的大多前門拒狼,後門迎虎,以淪落成漢奸為收場,但好歹人死得早,連慕容皝稱燕王都沒能見著哪。
而且裴嶷還曾一度奉命出使東晉,對司馬睿說:“顧以皇居播遷,山陵幽辱,慕容龍驤將軍越在遐表,乃心王室,慷慨之誠,義感天地,方掃平中壤,奉迎皇輿,故遣使臣,萬里表誠……”說明他還是希望能夠靠著鮮卑慕容的兵馬,為晉室平定中原的,沒打算跟張賓似的,扶外族人做中國之主。
故此裴該對於這位堂叔父的印象並不壞,加上既然能夠輔佐慕容廆,擊敗宇文氏、拮抗石趙,相信才能也一定不弱吧,今既南下,或可為自家之良佐。因此他急匆匆地便趕回淮陰,可是出城相迎的卻只有卞壼、周鑄等人而已。裴該便問卞望之:“家叔父何在?”
卞壼答道:“已然安排下住處,使君且入城歇息,然後可往拜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