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彭城內史(第2/2頁)
章節報錯
熊遠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使君馬力、人心之語,言簡意賅,但所見深遠——不知是何人所言哪?”
裴該心說我哪兒記得住啊……他穿越此世,最大的問題就是兩世記憶混雜在了一起,有時候真分不清是舊裴該的新知,還是新裴該的舊聞;那些科學知識也就罷了,肯定是從後世帶過來的呀,但格言、警句,乃至不少成語、典故,就很難搞得清了。不過由此產生的後果,卻是張賓、卞壼等人以為他裴文約真的學富五車,都不知道從哪本自己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書上,讀到了那麼多新鮮詞句……
只是從前基本上沒有人追問,說你這話新鮮啊,是何人所言,何書所載?熊遠確實骨子裡還是個讀書人,更傾向於做學問而不是搞政治,故此一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之語,當即恭敬請問——這是誰說的?
裴該這才意識到,那兩句話大概是後世人語,但究竟是哪朝哪代何人所言,他也記不清了,只得敷衍道:“家鄉俗語罷了。”不信你曾經去過河東!隨即趕緊轉換話題:“我意明歲,最晚後年,便要勒兵北上,盡收全徐,未知熊君可能助我一臂之力啊?”
他這話也曾經問過陶侃,陶士行當時的回答是:“期以三歲,使君率精兵五千來過敝邑,勉強可資供一月之食用。”一竿子打到三年以後去了。熊遠聞言,卻皺著眉頭細細想了一下,然後拱手道:“若使君果有此舉,我當竭盡全力報效……”
裴該提醒他:“不可刻剝百姓。”
熊遠苦笑道:“民窮力困,即欲刻剝,甚至涸澤而漁,恐怕也無所濟事。故此熊某不敢再作大言,唯表此寸心而已。”說著話身子略略朝前一俯:“然若要彭城穩固,百姓安居,須先鎮定周邊。彭城之北是東海,聞有盜賊肆虐,倘若東海不靖,彭城恐亦難安,民既不安,難以積聚。”
裴該微微點頭。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知道別說熊遠和陶侃了,即便諸葛孔明在此,轄下戶口就那麼點兒,老百姓不但貧困,而且還滿心的恐懼、疑惑,在這種情況下,是很難用三五年時間就使得社會穩定下來,民生得著溫飽的。那麼擴大領地,儘量排除邊境上的不安定因素,就是重中之重了——他之所以去冬征討三郡國,其實很主要一個目的,也是為了保障根據地廣陵的絕對太平。
所以在熊遠看來,要想彭城穩固,非得把北方的東海郡,以及西方的沛國拿下來不可——關鍵這一帶基本為平原地形,也沒有足夠的險要可以禦敵於國門之外。但是沛國屬於豫州,不歸裴該管,因而只能向裴該建議,你確實應當先鎮定了東海再說。
你希望我彭城可以出兵出糧,助你北進,但我卻認為你只有先北進,我彭城才有餘力相助一臂哪。
這也是一對矛盾體,想要安生種地,就先得把周邊給打平嘍,可是要想打平周邊地區,你種地規模不到,實力不足,那也是很難辦得到的。
好在就目前而言,徐北地區也就只有一些塢堡和盜匪而已,尚無大敵。
這倒也在裴該意料之中,說實話這新得的下邳、彭城二郡國,他唯一感興趣的就只有彭城的銅鐵資源而已,對於農業方面還真不抱什麼希望。所以才向江東要人,把陶侃、熊遠安排在此處,你們只要幫我暫且穩定住局面就成啦,想把這兩郡國建設成分基地,沒有個十年八年的,恐怕連美夢都做不成。除非自己真下大力氣,從廣陵運過來大量的物資運用,再從江北招過來大批的流民充實……
真有錢糧、流民,我肯定先用在主基地廣陵啊,且輪不到你們這兒哪。
裴該此番巡查,所見所聞,倒還比較讓他滿意,陶侃不必說了,熊遠也在努力學習、辛勞工作,在沒有強大外敵的情況下,確實可以一段時間內保證這兩郡國不會出什麼大亂子,不會扯他裴使君的後腿。
於是又隨便聊了幾句,他就打算告辭,先好好地歇一晚,然後便返回淮陰縣去。但熊遠卻突然微紅著臉請求說:“彭城貧困,生產不易恢復……還望使君與些資助……”
裴該心說這倒也在情理之中,於是隨口問道:“君要多少糧?”
熊遠答道:“我不要糧——此前使君鎮定彭城,開倉濟民,秋收之前,百姓尚可活命。今銅山所鑄五銖,還望使君不要都運歸淮陰,月留五百……不,三百緡即可。或者,算是彭城向使君借貸的,且待秋後,可以谷、絹來償還。”
裴該饒有興趣地望著熊遠:“未知熊君將如何用錢,可能見告麼?”
熊遠長吸了一口氣,條理清晰地回答道:“此前致信陶公,請問治理之要,陶公雲但重耕織,非有利於農業的工程不興,非有利於農業的勞役不作,鎮之以靜,自然百姓安居,戶口增繁。然而按查冊籍,彭城國內多丘陵、沼澤,田畝數尚不及下邳之半,而戶口更少,純以農耕,難得富足。是以欲向使君請錢,於農閒時興勞役,引泗水入微山山陽之澤,灌以成塘,可以興漁。再伐木燒炭、製造器物,販之他郡國,因錢生錢,得商賈之利……”
裴該雙眼不禁一亮:人才啊,竟然會想到開發製造業,興商致富,這熊遠即便實務能力略差一些,這份見識在當世可是罕見罕聞地高明哪!
當即點頭,說答允你了——“熊君,若將銅、鐵礦交付於君,可能為我經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