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陳劍領頭,全都叫起苦來,說您這數目實在太大了,就算把我們都賣了也湊不齊啊!

祖逖冷笑道:“昔新蔡王(司馬騰)在幷州,即掠賣胡人,以獲軍資,若賣了汝等便可足我之數,我如何不賣?只惜無人願買而已!”卞壼擺手道:“祖君慎言,彼等都是中國人,又非胡人,豈可販賣?且琅琊王之命,使我等守牧徐方,不言揮師西進,豈可妄動干戈?今止須足夠守禦此城之糧、卒,分派彼等可也,期以來歲,再兼及它縣……”裴該也插嘴說:“是嘛,飯要一口一口吃,涸澤而漁,終非長久之策。”說著話又用扇子掩口,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祖逖原本是唱白臉,故意不給這些塢堡主好臉色瞧的,但說著說著,他是真有點兒生氣了:裴文約你究竟是什麼用意?

你這表演太過了吧,真跟一吸毒成癮的混蛋似的了。若早知道你是這種德性——哪怕是裝的——我就不跟你一道北上了!

於是開口反駁道:“石勒若破曹嶷,或將起意于徐方,則休說淮北各郡都將落於賊手,即淮南不足兩郡國之地,止此一縣兵、糧,如何守禦得住?!”卞壼反駁道:“君欲以一縣之力而守兩郡國,本便無稽!”祖逖一揮手:“故須鞏固城防,且沿淮築壘,以為警訊,修造船隻,以擾南渡之賊——彼等或許困窮一時,但守得諸縣完全,則大小皆安;若胡虜入境,只恐彼等盡輸糧秣,也難得全生也!”陳劍心說真要是石勒殺過淮河來,大不了我不再勸阻哥哥了,就讓他俯首歸降,肯定多少還能保得下來一些產業啊,不象你這麼兇狠,若是奪盡我等家財,那跟直接殺了我們有啥區別?

不過聽卞壼的口風,再加上看裴該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他心境比方才要平和多了,總覺得事情還有緩兒。

於是領著眾人繼續告饒,只說官府若有所徵發,我等不敢不從,但一家老小還要吃飯,塢堡實在是扒不得,太大的數目字我們也籌措不起啊……就此開始了長時間的討價還價,最後裴該聽得實在是煩了,一搖扇子,打斷了眾人的話:“這些刁民,果然只畏威而不懷德,卞君才為彼等說幾句話,便順著竿子爬將上來,竟然只應諾些小之數——汝等不輸糧,則我吃什麼去?”然後

“嘖”了一聲:“本官在河東有萬頃良田,即南渡後琅琊王所賜,亦皆大過汝等基業,難道鵷雛會貪腐鼠不成麼?罷了罷了,寒門本無遠見,便算本官暫借汝等的好了。”吩咐周鑄,給他們開白條吧。

“且慢!”祖逖趕緊伸手攔阻,說,

“使君借彼等米糧,如何歸還?”裴該搖搖扇子:“且過了今秋再說——我江南的產業,今秋也會有所收成,大不了我再遣使向琅琊大王討要好了。總之不以廣陵郡的名義商借,蓋我徐州刺史之印。”瞧那表情,彷彿在說:祖士稚你就是多事,咱們且混過這一陣子再說吧。

可是卞壼也道

“且慢”——

“我有一策,還請使君思量。”

“卞君請說。”

“今我等近乎裸身前來,無論州、郡、縣,吏皆不足數,可授予彼等,以換糧米、人力,若何?”祖逖瞪眼道:“此非賣官鬻爵乎?不可,不可!”

“何言‘賣官鬻爵’?”卞壼趕緊解釋,

“朝廷名器,自不可輕授人,然州郡皆可自闢僚屬,以自身俸祿養之,則與名器無傷。我等今日,是召彼等相商,請樂輸資供,捐得多了,乃以僚屬賞賜之——是賜也,非賣耳。”說完話轉向眾人,掰著手指頭說:“一州慣例招募吏四十一人,卒二十人,治中、諸曹從事,汝等皆無所學,恐不可得,然門亭長、錄事、諸曹佐、守從事等,以及各鄉職,若捐輸合理,並可賞賜——汝等以為如何?”祖逖貌似還是想攔:“彼等不過寒門子弟,安能為吏?”這話連卞壼都聽不下去了:“先父即寒門出身,先外祖(張華)亦寒門出身,以祖君所言,連州郡小吏都無可充任嗎?!”一句話徹底堵死了祖士稚。

下面的陳劍聽到這裡,不禁胸中熱血湧起:我靠,有門兒!我本來就是想過來撈個官兒做的呀,這在太平時節,以我家的門第,就算最低階的裡吏都不一定能夠混得上,這回卻說不定能得個州從事!

機會若不抓住,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了!只要能當官,則我家的門第就有望上升,而且兵荒馬亂之際,最易立功,將來立了功,或者得著刺史、別駕的親睞——那個冷口冷麵還經常瞪眼的郡守就別想了——說不定連一縣之長都有機會撈得著!

——因為這年月與後世不同,官吏之間並無明確界分,小吏而累績升為中層官僚的也並非罕見。

趕緊開口問道:“若小人樂輸三百斛米,不知可得何職?”卞壼瞥了他一眼:“太少,止可得裡吏而已。”按照當時的制度,每百戶設一里吏,是最底層的吏員。

陳劍心說光我塢堡所養民眾,就不止十個百戶啊,僅僅一名裡吏,怎麼夠抖威風?

不過聽了卞壼此言,他心裡也大致有數了——

“小人慾為守從事,未知所值幾何?”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