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葛陂定策(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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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裴該設謀落跑,還巴著船舷向裴熊大叫,說我是“奉命出使江南”,船上水手當場就信了——即便不信,又能如何?你還敢冒犯從葛陂過來,手執令符調船的貴人麼?就不怕下場是並不僅僅自己掉腦袋,而要舉族並誅?彼等的家鄉可全在胡營勢力輻射下哪!
但等他們把裴該、裴氏等在南岸放下,然後啟程回航,又在水寨歇了兩日後,待到石虎回來,卻仍然難逃被殺的命運。要知道石虎那廝一怒之下,唯一懂得的調節心理波動,緩解精神壓力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人。
石虎此番率軍殺往巨靈口,確實損兵折將,但也確實連破七壘,比起原本歷史上初戰那場大敗來,其實還要略微好看一些——終究帶的兵還不足千,即便全軍覆沒也比史書上記載的要死人少。而在壽春方面,對於是該誇大敵情,還是該諱言損失,兩種方法以何者為佳,紀瞻也召集幕賓深入研討過,結論是誇大敵情——倘若諱言損失,讓後方以為敵無足慮,到時候瞎指揮,命我等放棄防守,主動進攻,那可如何是好?!
再說石虎回到淮濱後,會合了裴仁——裴仁才沒膽單獨回去稟報石勒呢——兩下一交換情報,這才終於把裴該的謀劃大致給梳理清楚了。石虎暴怒之下,舉起刀來就把裴仁也直接一砍兩斷,然後仍按原計劃放火燒了船場、水寨,把本地出身的水手和護兵盡數殺死,拋屍水中,以略消心頭之恨,這才返回葛陂,來見石勒。
石勒聞報自然怒不可遏,一腳就把几案給踹翻了,他能想起來洩憤的方法,則是抽刀要砍石虎。張賓趕緊跪下為石虎求情:“此皆賓之過也,石虎尚且年幼,遂為裴郎玩弄,本智不能侔,又何罪之有?明公若欲消心頭之恨,不如取了賓的項上首級去。”
堂堂張孟孫,自投石勒以來,就從沒有這麼窘迫過,姿態也從沒有擺得這麼低過。因為裴該你跑就跑了吧,跑前能夠按照咱們原本商定的,把淮濱的船隻一掃而空,我也感你的人情,但……你幹嘛要拿我當棋子啊?!這數日間,我幾乎是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上,人生挫敗如此,也真沒有什麼臉面再活下去了……罷了,罷了,石將軍你趕緊給我來個痛快的吧!
尤其當張賓見著旁邊兒刁膺、徐光、程遐等人幸災樂禍的眼神,那就更加的羞不可抑,死志也更為堅定。
不過也正是因為張賓露出了死志,石勒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壓下心中惱恨,他把手中刀朝地上一拋,雙手扶起張賓,然後突然間竟大笑起來。眾人盡皆愕然,石勒解釋道:“裴郎果烈士也,也果然是可與張先生相拮抗的智謀之士,我所見不差。”怎樣,老子的眼光還是挺不錯的吧,其實我對他一直就存著疑呢。
隨即安慰張賓,說張先生您日常事務冗繁,又專注于軍國大事,遂為裴該戲弄,這很正常啊,誰還能不犯點兒錯呢?我不怪罪先生,也不殺石虎了,請你千萬不要舍我而去。
表面上裝成肚量寬宏,氣怒已消,當然實際上心裡仍然憋著火呢,於是下令,去,把裴該留下那些書全都給我當劈柴燒了。
徐光趕緊站出來阻止,說:“且慢。裴郎深得明公信重,雖執意逃去,得無片言隻語以贈明公耶?或許便隱藏在他那些書籍當中,請交付於光,容我仔細搜檢。”石勒一皺眉頭,想了一想:“如此,便勞煩季武了。”
當然啦,事實上裴該一個字兒都沒有留下,徐光翻檢了好些天,一無所獲,也不敢向石勒回稟。好在因為時局的變化,石勒很快就把這事兒拋諸腦後了,也沒再去問過他。
淮濱的船隻既然已被燒光,東征自成泡影,本來石勒就有退兵之意了,於是正式召集諸將商議——若是咱們退兵,而晉軍趁機從後追殺,那可如何是好啊?
這在原本歷史上,可以算是石勒軍事生涯中的一大轉折點。當時刁膺建議,不如先向晉人詐降,說打算掉頭去收復河洛,作為晉見之禮,然後等跑遠了咱們再翻臉。石勒“愀然長嘯”,很明顯對這一計策很不滿意。蘷安建議說,應該先找處高阜,避開因為淫雨造成的水患,再做區處,石勒仍然不爽,說:“將軍何其怯乎?”
孔萇、支雄等三十多名武將的意見,是說趁著晉軍尚未集結完畢,我等先乘船去襲其壁壘,奪其糧草,然後繼續進攻,絕不言退。石勒笑道:“是勇將之計也。”各賞賜給他們披甲駿馬一匹。然後他轉過頭來問張賓,張賓就說了:
“明公您曾經攻陷帝都,俘虜天子,殺害王侯,掠其妻女——雖然都是劉曜乾的,但你起碼是個幫兇——對於晉人來說,即便拔光你的頭髮,也難數明公之罪,還怎麼可能向他們假意稱臣呢?沒人會信的啦。去年咱們殺掉王彌以後,其實就不應該在這裡紮營,數百里內天降霖雨不息,這正是上天的警告,提醒您不應該久留。
“鄴城有三臺之固,西接平陽,四面山河險阻,如同人之咽喉一般重要,我等就應該北上去佔據彼處。等到掃平了河北地區,則天下再無人能夠比明公更加兵強勢盛了。如今晉人保守壽春,是害怕咱們前去攻打,聽說您打算退兵,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有膽量來追?咱們先把輜重運走,大軍東進,假裝要去襲擊壽春,等到輜重走遠了,大軍再徐徐而返,就不怕進退無據啦。”
石勒挽著袖子,吹著鬍子,連聲說:“張先生所言是也!”轉過頭來責備刁膺,說你應該誠心輔佐於我,以成大業,怎麼竟然勸我投降——即便是假的——你說這話就應該處斬!好在我向來知道你膽怯無謀,所以暫且寬恕你這一遭。於是貶斥刁膺,退為普通將領,而拔擢張賓為右長史,加中壘將軍號,從此稱之為“右侯”。
隨即石勒依計而行,北歸攻鄴。張賓趁機就又說了,三臺堅固,倉促難下,咱們還是得先找個根據地去。就此,“邯鄲、襄國,趙之舊都,依山憑險,形勝之國,可擇此二邑而都之,然後命將四出,授以奇略,推亡固存,兼弱攻昧,則群兇可除,王業可圖矣”的建國策略,才正式出臺……
在這條時間線上,因為裴該從中間插了一腳,所以事態的發展大方向沒改,細節上卻有了不少的變動。首先既然船隻都給燒光了,孔萇他們就不好再提繼續進攻的話,只是紛紛拍胸脯表態:“明公且退,由某斷後!”於是受賜的獎品打了折扣,有馬而無甲……其次,因為張賓才剛栽了一個跟頭,所以石勒雖然貶斥了刁膺,卻並沒有即刻晉升張賓——因為裴該,張孟孫升職之事,就此拖後了將近半年的時光……
歷史就在這個節點上開始分岔,產生了少許的偏差。
究其緣由,乃是因為裴該落跑一事,石勒不可能對張賓毫無怨懟之意——是你反覆向我保證裴該不會逃走的呀,還說什麼他已傾心歸附——甚至一度開始懷疑起張賓的能力來,就連拿張賓換裴該的荒唐念頭都曾經一閃而過……所以他沒聽張賓的,直接奔鄴城方向去,而是打算先去滅了王彌的舊部、青州曹嶷。
因為在原本的歷史上,石勒退兵比較晚,導致糧秣斷絕,軍中大飢,甚至於“士眾相食”,那狀況要多悽慘有多悽慘。一直等渡過黃河,在汲郡打敗了向冰,這才終於緩過勁兒來。而在這條時間線上,沒等他糧儘自退,裴該就設謀把船都給燒了,所以退兵提前了半個多月,多少還有點兒吃的,這才可以跑得比較遠一些,先去收拾曹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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