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晞“哈哈”大笑:“固知胡兒慣會食言——若不允時,我便放了王彌,與汝在此火併一場!”王彌也大叫道:“苟道將放我,我富貴與卿共……”

石勒冷冷地回應道:“即便汝與王彌相合,今日恐也出不了己吾!”

苟晞冷笑道:“孔萇不過兩千軍,今五千對三千,汝能敗我,不能留我。”

石勒輕輕嘆了一口氣,搖一搖頭:“道將,汝欲去時,自去便了,何必貪多——誰說孔萇唯兩千人在此?!”說完話一錯身,就躲到屏風後面去了。

苟晞見狀大驚,才要放開王彌,忽聽周邊盡是金鐵交碰之聲和帳幕撕裂之聲——這大帳竟然還有夾層!就見數十柄長矛瞬間便從四面八方穿刺過來,帳內幾人真正避無可避,各自被扎穿了十幾個血窟窿,不及呼喊,便即嚥氣——

先是苟晞和王贊,王彌仗著有甲護身,多扛了那麼幾息的時間……

那邊石勒閃到屏風背後,撩開隱秘的後帳門出來,孔萇接著,奉上甲衣。外面孔萇六千軍與石勒三千軍早已將王彌那三千兵馬圍困在垓心,箭矢如雨般而下。

石勒翻身上馬,瞥了一眼戰局,關照孔萇說:“去取王彌首級來,以示其部,若肯降時,不必多殺——正當用人之際啊。”孔萇答應一聲,但隨即便問道:“明公何不早殺苟晞,難道便是要他去生擒王彌的麼?難道末將便不能擔此重任?”

石勒笑一笑,搖搖頭,並不多做解釋,孔萇只得翻身入帳撿取首級去了。石勒坐在馬背上,耳聽得呼喝聲、慘呼聲、金鐵交磕聲,絡繹不絕,他就覺得一股熱氣從丹田運向四肢,渾身上下如同泡在熱水中一般舒坦——我的心思,只與張孟孫一個人說過,可惜裴郎未曾參與這個計劃,不便與他言講,可惜啊。

然而石勒並不知道,其實張賓在昨晚就已經悄悄地把他的話轉述給了裴該,並且使得裴該背生寒意。

裴該不明白,張賓為什麼要為石勒制定如此複雜的計劃呢?既有殺苟晞之意,為什麼不肯早些動手,而非要用險呢?正如孔萇所問的:難道除了苟晞,別人就都拿不下王彌了嗎?

張賓對此的解釋是——“明公以為,一日而殺兩強敵,乃人生之大快意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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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根本就沒想活擒王彌,事實上他當日便即聽取了張賓和裴該的建議,要在己吾設下圈套,直接誅殺王彌。但在下決斷之前,他多瞧了張賓一眼,就見張孟孫又想一想,突然間微微搖了搖頭,以目示意。只要不是太複雜的、太過文藝化的問題,石、張二人君臣相得,還是能夠心意相通的,於是石勒這才假模假式駁回了張賓的建言,聲稱打算生擒王彌,押送到平陽去。

至於苟晞等人的陰謀,原本確實只是徐光私人設下圈套,利用曲彬遭到鞭笞、心懷怨憤的機會,深入其中去暗伏做間。徐光純是出於嫉妒心才想幹掉苟晞的,王贊主動跑來煽乎曲墨封,乃是意外之喜,但正如同苟晞的判斷,在沒有確實證據的前提下,他還不敢向石勒稟報。

但這一切都逃不過張賓的法眼——徐光身邊怎麼可能沒有張孟孫的耳目呢?

尤其在透過某些渠道,把王贊沒能燒乾淨的裴該的“墨封”搞到手以後,徐光的設謀就徹底為張賓所掌握了,並且張賓立刻跑去向石勒稟報。

在蒙城衙署中暗設埋伏,欲殺苟純,以及在前往己吾的通路上暗遣人馬逡巡,打算在苟晞、王贊落跑時將之擒下,徐光並無兵權,自然是辦不到的,但他不準備去央求張賓,也不跟程遐商量,卻悄悄地通知了刁膺。因為在他心目中,無論張賓還是程遐,都算是自己的重要競爭對手,刁膺名望雖尊,卻是一草包也,什麼時候都能夠把他給扯下來,正不必著急,可以暫且利用之。

——張賓貌似並不著急去超越刁膺,所以徐光、程遐還想用刁膺來制約張孟孫。若是刁膺名位亞於張賓,估計徐、程之輩早就先動手收拾他了。

徐光設計,苟晞將計就計,而張賓則把他們雙方全都給套了進去……最終導致曲彬成為棄卒,徐光鎩羽而歸,苟氏兄弟和王贊則功敗垂成,身首異處……

且說王彌帶到己吾來的三千兵馬,自見主將首級後,便即人心散亂,最終七CD棄械歸降,其餘的全被石勒軍殺死。石勒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收拾殘局,然後歇息一晚,翌晨便和孔萇一起離開己吾,折返蒙城。然而他們行之不遠,忽見有數十騎疾奔而至,到了面前勒住韁繩。石勒定睛一瞧,為首的乃是右長史刁膺——他來做什麼?難道蒙城真出事兒了麼?

刁膺翻身下馬,來到石勒面前,拱手問道:“明公可拘擒了王彌否?”

石勒笑道:“我已殺之矣。”

刁膺聞言,神情略略一變,但隨即嘴角一咧,笑起來了:“恭喜明公,賀喜明公。然既如此,明公何不即攜其首級前往項關,收其部眾啊?觀明公所向,似欲折返蒙城,一來一去,費時良久,則訊息必洩,彼等得訊或將散去,恐難再取……”

石勒擺擺手,說我就沒打算要去項關——“今得王彌精銳兩千餘,亦足矣。”

“膺請問其故。”

石勒說我已經兼併了苟晞之軍,如今若再貪圖王彌的部眾,一口氣連吃好幾萬人,即便胃口再大,也難免會撐破肚子吧——反正蛇無頭不行,項關之敵已不足慮也。

刁膺連連搖頭:“這難道是張孟孫之言嗎?可惜啊,孟孫智謀過人,每言必中,偏偏在這件事上……嘿嘿,智者千慮,亦有此失。敢請明公即刻回馬,疾向項關,若其不然,後日必然懊悔,且悔之莫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