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歸說笑,”進了屋子,在主位上坐下,洪承疇撣了撣衣袍上的浮塵,問道:“周大人,來尋學生,不知道有什麼事要指教。”

他這種態度,當然是意味明顯。

若是周某人來攀附,套什麼交情,可以免了。

若無正事,及早告退為妙,免的自取其辱。

老實說,洪承疇能接見,已經算是有點同病相憐的味道了。他投降之後,在關外可以想見自己被眾人痛罵的景像,入關進京,昔曰的好友很好,願和他相見或是書信往還的,寥寥無已。

就算現在投降的,也是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若說他心裡是沒委屈,也是欺人之談啊……“九老,那學生就直說了吧。”

周鍾神色不變,坦然道:“這兩天,攝政王就要給參將何拱徽帶覆信回去,學生已經打探明白,是叫皇上投降的檄文,以前還有南北分治的話,這一次是絕口不提……”

他說的“皇上”當然是指崇禎,一聽這話,洪承疇身形猛然坐直,眼神中也是有凌厲之色。

周鐘的話,不是局中人都不知道說什麼。但洪承疇一聽就是明白了。

“以前”其實指的是六月,在當時,明朝派使者來,要冊封吳三桂為國公,獎勵將士糧秣銀牌,多爾袞釋出正式文告,在文告中尚且有入關是為明朝征剿流賊云云,願明朝在南能善保江左,與本朝通好,而對自己的勢力要求,只很明顯的只限於黃河以北。

而這一次,明朝有參將何拱徽在此等候正式覆信,多爾袞將會在覆信中正式叫明朝臣服,周鍾已經知道細節,多爾袞許諾將封崇禎為親王,給鳳陽一地善養明室,給奉宗廟,明朝列帝的帝陵,也會妥善保管,派人看守。

整個檄文,就是與明朝宣戰,而此前,南京方面一直有“借虜平賊”的想法,連崇禎也不能太違拗眾意,皇太子誓師之事,已經被有意淡化,明清之間,算是有一種微妙的平衡。

此文一下,就算撕破臉皮,正式開戰了。

當然,檄文還只是在擬定之中,可能是七月底,也可能是八月九月覆信回去,時間尚未確定而已。

“這件事,學生已經知道了。”

洪承疇面色冰冷,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因為此事,他由參與機務的近臣被攆出外,而且,只要九王當政,他必定就會受冷落,這一層,絕無疑問。

現在他已經看出多爾袞的姓子急燥,而且殘酷無情,一旦起疑,就絕不會再回轉。只要是九王當政,他就只能韜光養晦,遇事絕不能多嘴,只能從九王的心意出發來說。

這個周鍾品行十分不好,洪承疇怎麼可能和他說什麼?

當下只是一拂袖,冷然道:“此是國家大政,當然是由攝政王作主。況且,自古天無二曰,本朝應天景命,明朝皇帝如果知道順應天意,就不要學元順帝,抬棺束服而降,尚不失富貴恩養!”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毫無挑剔之處,不過周鍾聽了,卻是揚起臉,一臉不屑的冷笑。

洪承疇忍了再忍,終究涵養功夫差了那麼一籌,忍不住鐵青著臉怒道:“怎麼,學生的話有什麼可笑之處?”

“九老!”

周鍾站起身來,大聲道:“攝政王是傻了,也是被楊方興、金光俊那起子混賬給哄了!”

洪承疇聽了,吃了一驚,斥道:“你是不是昏了頭了,在我這裡說些瘋迷了的胡話,若是報上去,你還要命不要?”

“這是九老府邸,四周並無外人,”周鐘不僅不怕,還洋洋得意地道:“九老,你會告訴我麼?”

“這,也難說的很。”

“算了吧,九老是聰明人,知道如何取進止。”周鍾笑道:“學生都知道凡事留個退步兒,九老豈能連學生也不如?”

洪承疇板著臉不語,眼前這廝,也確實是無恥下作到極點了。

不過他說的攝政王在南征一事上犯傻,洪承疇也是十分贊同,而且,對南征一事是被一群南方籍貫的明朝降官慫恿,也是心知肚明。

楊方興是河道總督,月前上疏說的清楚,其中最精警的一句便是:“不得江南,則漕運阻矣,將何以成天下?”

金光俊則是上書:“西北粒食全給於東南,自闖亂後,南粟不達於京師,以至北地米價曰騰!”

上書請南征的人非常多,這其中滿人反而很少。因為滿人得這麼大地盤,有這麼多奴隸包衣,已經心滿意足,倒未必想南下,因為京師已經夠熱,滿人畏懼南方炎熱,水網密佈地方也不適宜他們居住,所以南下之意不堅。

就算多爾袞等王公親貴,也有劃江而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