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朱慈烺也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自己努力再努力,崇禎還是改變不了吊死煤山的命運麼?

他看向一直等候在身邊,現在還瑟瑟發抖的永王和皇五子朱慈煥……兩個懵懂少年,也正眼巴巴的看向自己,深夜春寒,兩個皇子都穿的單薄,再加上已經哭過兩次,送別周後時,更是哭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都是田貴妃所出,雖然周後待他們不薄,但也沒有被第一批送走,此時此刻,心中大約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吧。

“唉,你們也聽到了!”匆忙之間,朱慈烺也是有所決斷,嗓音低沉卻也有力,只向著眾人道:“父皇決心留守,京師也未必就守不住,吾等南遷策應,也是一法……就是這樣,走吧!”

在此午夜風急,宮禁中大殿高大幽深,風聲發出一陣陣呼嘯嗚咽的聲響,再加上深宮之中不知道哪兒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哭聲,真真是催斷人腸!

“小爺速行!”王承恩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色大變,喝道:“去後不必再返,奴婢會伺候皇爺昇天,絕不受辱於賊!”

這幾天,王承恩除了到處巡查城中守備情形,同時也在乾清宮四周準備大量的木柴,一旦賊兵進入皇宮,就可以立刻點火。

不過朱慈烺卻知道他們君臣並非死於大火,此時看著這一臉堅毅神色的太監,他口中吶吶欲言,卻也是沒有什麼能說的出口了。

當下只是深吸口氣,喝道:“走!”

雖然是儘量精簡人數和行裝,但深夜之中向宮外行進著的隊例仍然很臃腫。夜色月光的清輝之下,猶如一條蜿蜒蠕動的長蛇。

兩個局二百多人的騎兵隊伍,幾個皇子的貼身太監伴當也有百餘人,還有儘可能多帶的金銀細軟古董字畫……此時不帶,就只能便宜李闖和隨後的東虜了。

隊伍原本是集中在文華殿,出了大殿,在東華門附近彙集了所有的騎兵和十餘輛大車,把東西搬抬上車,所有人都是滿頭大汗……出了東華門,過金水橋,再繼續東行,雖然眾人的臉上仍然繃的緊緊的,可仍然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雖然還沒有出城,不過能離開那活死人墓般的深宮大內,誰心中都會陡然一輕吧……

騎馬在最前頭的是任尚,這個軍官本份踏實,卻有常人沒有的神射功夫,一雙眼睛開闔之際湛然有神光,所以軍中頗有人以“老虎”相稱,這個眼神很好的武官帶著自己的一旗兵馬走在最前頭,後隊還在東華門口的時候,他這一旗三十七人已經成鋒矢佇列,一路抵達東安門下。

“是誰?”騎馬在隊伍最前端的任尚第一時間看到了城門洞裡急馳過來的身影,因為大隊要出城,看守皇城的禁軍走的七七八八,只有一二百名太監守在東安門附近,這點人當不得用,也是早前就被驅散了,此時城門大開,月色清華之下,只見一騎急奔而來,到得城門附近,也是毫無停歇之勢。

見來人不答話,任尚抬手舉弓,已經用極快的速度將箭矢搭在弓上……但很快,他認出了來者是誰,心下一沉,連忙放下弓箭,拍馬迎上前去。

那人正是魏遜,他全身趴在馬上,後背上卻是插的有三支鐵羽,半張臉也被火藥燻的烏黑,顯然不止受了箭創,身上還有火銃轟擊過的痕跡。

任尚迎上前去,沉著臉將魏遜搬抬下馬……這半年之中,內操中人不論官兵,吃住在一起,彼此竟爭而又互相扶持,特別是長途越野宿營時,都要彼此相助才成,此時眼見魏遜這般情形,在場的內操官兵都是又驚又怒,不少人已經開始喝罵起來。

“不要吵……”魏遜臉上卻只是輕鬆的笑意,因看到朱慈烺聞信趕來,他便要掙扎著起身。

“你不要動。”朱慈烺按住他,問道:“怎麼回事?魏嶽在哪裡?”

“魏局總領兵在後頭趕,就是他們人多,路上怕也有闖賊阻截,所以沒有臣輕裝快馬趕來的快。”

魏遜將魏嶽行止說清,眼神中也是露出急切之意,他向朱慈烺道:“小爺要快點走才行,闖賊不知道怎麼聞出了味道,闖營精騎齊集,一起向京師方向急趕!臣易裝輕騎,一路趕來,路途中遭遇了好幾股賊騎,好在臣熟知道路,遇敵繞道,這才趕了過來……小爺,快走吧,不能再耽擱了!”

魏遜是提著最後一口氣,掙扎到此,原本狂奔十幾個鐘點,再加上身負重傷,此時任務完成,神經一鬆,整個人就已經支撐不住,話說到最後,已經是不成了的模樣。

“好,好,你放心!”這魏遜渾身都是血汙,朱慈烺卻是絲毫不覺,顫抖著嗓音答應下來,然後只將他抱在懷中,哪怕對方身上的汗水汙垢和鮮血,將自己的衣服弄髒的不成模樣。

任尚上前一步,合上了魏遜的雙眼,沉聲道:“魏遜兄弟,我會多殺幾個闖賊,替你報仇。”

“不是闖賊……”朱慈烺站起身來,將魏遜輕輕放平……他已經冷靜下來,夜色之中,他的雙眼猶自發出駭人的寒光,他道:“他必定是為了省時間打鄣儀門進來,入城之後,他可能說了什麼,然後守兵向他發銃射箭,才將他傷到如此地步。”

魏遜為人很仗義,所以京營之中不少朋友,這個時候進城來,然後又被傷成這般情形,所以適才欲言又止的樣子也是被朱慈烺看的很清楚。

再看他身上的箭矢,全是京營慣用,一切答案,當然不言自明。

“此等狗賊,我恨不得全數誅之……”朱慈烺冷然道:“走吧,魏兄弟用性命送的訊息來,我們不能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