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庸懦,皇親自私,勳臣們已經養廢了……

環顧天下,竟是無一人可用,也是無一人可靠!

這樣的君王,當的是足夠辛苦了。想想崇禎的心境,真真是環顧左右,無有一人可信,真真是王朝之末,好比是大樹爛到根子裡頭,任由它倒下,怕是更容易一些。

後人常批評崇禎剛愎無能,但以局中人來說,只能說當時情形之爛,任何人都會膽戰心驚,而崇禎卻是苦苦撐持,死也不肯認輸,到最後,還是抱著希望在北京死撐,連逃生的機會也是數次輕輕放過了。

這般的帝王,倒也無愧一個“剛毅”的評價了!

但看到眼前這歪脖子樹,想想崇禎苦苦掙扎十餘年,耗盡心血,到最後吊死在這裡的時候,心頭的冤氣,怕也是能直衝霄漢吧?

此中況味,外人尚且扼腕痛惜,況且自己是身在局中的人!

朱慈烺神色沉痛到了極致,連吳偉業也被他牽動了情緒,當下見朱慈烺半響不語,便只是問:“不知道太子是做的什麼夢?”

就在吳偉業上前動問的同時,李繼業卻是沉下了臉,除了兩個講官和新選的武官們,還有他和丘執中等太子心腹外,別的人一律被他攆到了數十步外。

太子已經一再多言,現在說的這夢想來也不是好事,否則怎麼會如此臉色神情?人多嘴雜,再傳開來,誰知道皇爺會怎麼想?

當太子身邊的人,有時候就得想到上位想不到的,要是事事等吩咐,還要他這個掌事太監做什麼?

他自是沒有看到,就在他攆人的同時,一直面色沉鬱的朱慈烺臉上,卻是一瞬間閃過了一絲讚賞之色……這太監,悟性不壞!

“呵呵,我夢到賊兵入城……數十萬精銳,將京城圍的水洩不通,我夢到城中軍民無有敢抗者,就象襄陽、洛陽、江陵那樣,叫闖賊不費吹灰之力,輕鬆拔城!我夢到父皇倉皇四顧,眾叛親離,在乾清宮舉火**,而我,一路逃到這裡來,就在這裡,尋著這麼一顆樹……就這麼吊死在這裡!”

說到這,眾人面上已經是霍然動容!

王鐸面色沉鬱,只是咬牙不語,李繼業等太監是臉色慘白,直如死人一般,倒是幾個武官,雖是被朱慈烺言辭打動,雖是新依附不久,但聽的太子的這些話,卻是一個個漲的面色通紅,只是武人拙於言辭,雖然群情洶洶,卻是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哪裡就至於如此了……”吳偉業喃喃道:“我國朝近三百年天下,百姓受恩深重,皇上又是宵衣旰食,勵精圖治,一時不順是有的,但就這麼亡國失天下,臣不敢想,也不願想。”

“受恩深厚的不是百姓,而是士大夫和勳戚皇親將門,”朱慈烺連聲冷笑,逼視眾人,道:“官紳武將們如何,皇親勳戚們又如何,還要我多說麼?”

官紳武將們如何,皇親勳戚們又如何,自是不言自明。吳偉業就算有心辯白,卻也是無話可說,當下只能垂頭不語。

見他如此,朱慈烺環顧左右,厲聲道:“到了現今的地步,若是我還想貪圖安逸,畏懼人言,不敢有所展布……那麼,夢中情形變成真的,難道我真的要看父皇舉火焚乾清宮,我自己在這裡吊頸而死麼?”

眾人都是嚇了一跳,均道:“不,不會,斷然不會。”

“會或不會,只能看選取的京營將士,是否還有血勇天良了……眾將聽了,明日絕早,我便到壽皇殿,點卯內操!”朱慈烺神色淡然,已經不願多說。

今日先是給眾武官提氣,此時再加深印象,初步功夫是已經做足了,無需再復多言。

至於這兩個講官,卻是將來預先的布子,自己今日的所為,必定將會給這兩人留下極為深刻的記憶,王鐸雖然官位還不高,但轉眼就可能大用,而吳偉業是三吳書香世家,文名揚於整個江南。

對書生官員,他沒有好感,而且也深知此輩只知道大言欺人,辦起事來毫無作用。

而且與民爭利,甚至是與皇帝爭利。江南大士紳無不富甲一方,但自家富的流油,卻不肯多交商稅救國,所以一邊是皇帝窮的當褲子,一邊卻是歌舞昇平的奢靡景像。

這樣的一群利益集團,崇禎是鬥不過了,而對他而言,現在對兩個教官的影響與利用,只是將來與那個龐大利益集團交手的第一步。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