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策這個伯爵長安城中濺起的水花也只夠得長安城的百姓一兩日的談資。

現在三相和太子吵得厲害,這才是長安百姓最喜聞樂見的。

只是二皇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若是長安城一直談論蘇策這個年輕武勳和太子鬧翻的事情,難免會過火,過猶不及的事情,往往只會打草驚蛇。

現在長安人看的是這兩天太子趙載承和三相,關於科舉進士名額的爭鬥。

而蘇策這個“得罪”太子的倒黴蛋已經沒有人關注了,只有這樣想要破局的長安螻蛄們才會放鬆對於蘇策的警惕。

這兩天蘇策閒下來後,又恢復了之前的生活,釣著魚,靜心養著,這是暴雪將至前的平靜,蘇策享受著這難得的平靜。

“李常,既然挑花了眼,先不挑了,永和坊你昨日去看了,覺得怎麼樣?”蘇策抬著魚竿,魚鉤上光禿禿,一點餌食也沒有,話音剛落,魚竿又甩了出去。

李常看著蘇策這樣釣魚,早已經習慣了,自從搬來這河邊小廬住,家主釣魚就一直是這樣,餌食想起來掛點,想不起來就空著魚鉤去釣。

“昨日去看了,永和坊中住的多是乞丐和流民,至於坊內的土地,一半多都歸在長安縣衙名下,另外一小半的主人只有一個人,我昨日下午去問過主人家,是長安城出了名的大善人,在永平坊開了善堂,每日施粥,伯爺怎麼想著那片地方呀,這長安城其他地方多好,那塊除了乞丐流民都沒有什麼人家。”李常坐在蘇策一旁的短凳上,蘇莊的規矩少,比起面上的恭敬,心裡的恭敬才是真的恭敬,所以李常在蘇策面前沒有惺惺作態。

蘇策笑著說道:“那坊門的禁軍和坊官,還有巡查的不良帥怕不是忙瘋了,又是乞丐,又是流民的,可是夠亂的。”

李常搖搖頭:“那倒沒有,禁軍和不良帥勤勉,這長安城還沒有那個坊亂糟糟的,不過那塊也多虧了永平坊的代善人。”

蘇策收起魚竿,面做驚奇:“這可不像平時的你,今日句句不離這個代善人?”

李常笑著說:“只是沒見過那樣的人,代家興起不過百年,是長安商人之首,不過比起那些死要錢的商人,代家收養了很多孤兒,也不算收養,就是施粥給口飯吃,所以流民和乞丐都喜歡去永平坊,那塊地方都賣不出地價了,挺不錯的人家。”

“是啊,很不錯!”蘇策聽到李常的回答,眼睛眯了起來,這個代家怕就是二皇子趙載校說的長安螻蛄了。

真希望代家是個良善人家!

“那永安坊,還真是要買過來,咱們家沒啥底蘊,買下永和坊,咱們也施粥,這長安城有個好名聲,不容易,這得罪完太子,總得給家裡找個保障,這個名,得要,多餘的地方日後再建些工坊讓流民有活做,以後要是太子為難,這名氣就是護身符!”蘇策言不達意,但是代家這個做法未嘗不能拿過來自己用。

長安城裡的人活的是臉面和名聲,蘇家偏安一隅總是不像話,入了這個名利場,很多事情,已經身不由己了,所以,要是日後有人尋麻煩,讓人多些顧慮總好過人人拍手稱快。

“不是,伯爺,真買那塊破地方嗎?西南角的地價雖然便宜,但是咱家可不能在這上面省錢呀!”李常拍著胸口,身上的贅肉晃動,這些跟隨蘇策的邊軍悍卒,也已經被太平日子磨去了身上的悍勇,看來食邑里那些半大小子的訓練,也是該提上日程了。

蘇策笑著說道:“蘇莊立了臉面,讓人知道蘇家寧折不彎,現在這永和坊就是要立起好名聲了,這些年大乾要好好過日子,得有個好名聲。”

李常點了點頭,蘇策當年為了一百食邑賣掉了長安城的伯爵府,軍中之人都認為蘇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不過那點名聲只在軍中流傳,既然蘇家要紮根長安,在民間也需要有好名聲。

“之前咱們家的百果釀,代家也想插一手,不過咱家的酒都賣給了酒樓,家裡的那些半大小子眼看著長大了,花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我還盤算著什麼時候給您說說,把百果釀多釀一些,正好代家在永平坊,日後也是鄰坊,倒是可以把增加百果釀的份額給代家,讓他們去在京畿之地外的販賣,也能增加收項。”李常略做思考,覺得蘇策說的在理,不過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對於立場來說,他倒是沒有想蘇家以後如何,只是蘇家日常確實需要多些進項,這才是他這個蘇府大管家的本行。

“行了,就按你的意思辦,你這個大忙人,就別在我這裡晃盪了,我蘇策遇到你,算是我修來的福氣,日後,你家的老大都八歲了,過上些年,放到軍中好好帶帶,你封爵的志向也不是不能實現!”蘇策沒和李常交底,並不是不信任李常,有過過命的交情,信任不用掛在嘴上。

李常當年也是軍中的隊正,要不是年紀過了,殘了,在軍中未嘗混不出名堂,但是人之時運,轉瞬即逝,有人冒尖,就有人平庸。

府兵中也是如此,多少人蹉跎年華,一事無成,落得個身殘退伍。

李常也沒有多想,當年投奔蘇策來,就是想著能夠依附在蘇家,這樣後代子孫也能跟著享福,現在他的一切都是蘇策給的,不然他只能在老家指望著一點地過完餘生。

今天得到蘇策的保證,家裡老大日後算是不用愁了,蘇策比自己的年歲還小,雖說現在得罪了太子,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是太子和聖人就能一言而斷的,軍中自有決斷。

蘇策,這幾年蟄伏几年,要是有了戰事,回到軍中,還是那個橫斷敵陣的悍將。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來了長安,李常的眼界廣了很多,蘇策和他們這些殘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份信任得之不易,只有同生共死才有這份信任。

蘇策這個人值得跟隨,不說蘇莊的那些莊戶日子過得有多好,畢竟勳貴對自己的莊戶都差不多一個樣子,主家出征,護住主家家人的不是食邑,而是這些普通的莊戶,所以平日裡對這些莊戶越好,出征上戰場的勳貴才不用擔心家中出事,真要又是,這些莊戶會用命護住勳貴的家人。

而李常更明白,蘇家每年至少有上萬貫花到了別處,那批跟著蘇策衝陣的府兵,可是一家沒落的都送去了錢糧,能做到這些的勳貴在長安城可不多。

李常騎著馬,看著除完草的莊戶們在跟著家中的小子比劃著軍中戰陣,就明白蘇策這兩年的施恩沒有有了效果。

代家的管家請了自己幾次,今天去探探口風,要是能買下永和坊,日後兩家的合作還可以更緊密一些。

聽說代家的商隊很多,正好藉著這個機會,把百果釀賣遍天下,那些食邑眼看著長大了,等入了折衝府,可得配上好甲,當年若是自己的甲冑有錢做的厚實些,自己也不至於致殘,無奈從軍中退出了。

李常一路上想了很多,這些蘇策並不知道。

蘇策這會兒剛剛皺著眉頭喝完藥,都是些安神的藥,前幾日在東宮發怒,蘇策知道自己之前沒有過那樣偏激,現在他一看見血,就感覺整個人變得暴虐起來。

這是心病,蘇策知道他在躲什麼,小河烽燧堡一戰,回憶起來眼前一片血紅,那些餓胡的眼睛和臨死前的癲狂,讓蘇策至今不敢回憶,一夜廝殺,瘋狂過後,餓胡的屍骸堆滿了烽燧堡內外,那股血腥味,蘇策記憶猶新。

蘇策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這病要想好,估計也只能去沙場上了,正如軍中老兵總說:“殺的少,總是怕,殺的多了,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