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子彈沒入泥土的聲音,也不是子彈撞擊在雜草地的碎石塊上的聲音,而像是打入血肉的聲音。

和尚的心裡咯噔了一聲,有同志中彈了。

不知道有沒有打中要害,又有多少戰士被子彈掃中?

周圍卻依舊是靜悄悄的,連最低微的悶哼聲和尚都沒有聽見。

這讓和尚在欣慰的同時,死死地攥緊了鐵拳,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將那工事上的幾個鬼子幹掉。

雜草地的邊緣處,此刻有三名戰士,正一手撐著地面,另一隻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硬生生地讓自己的軀體在中彈的瞬間,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三位戰士甚至在慶幸,鬼子用的是機槍掃射,而不是步槍,如果是步槍單發射擊的話,子彈打中肉體的聲響很容易被鬼子察覺到不同。

出現了彈孔的大腿、胳膊、腹部。

殷紅的血正在汩汩地流著。

三名被子彈掃中的戰士,用手捂著口鼻,頂過了最初的疼痛之後,繼續保持靜默,一聲不吭,就連身子都沒有動彈半下。

不遠處的工事上,又傳來鬼子毫不加掩飾的咒罵聲,只是這一次說的是日語,戰士們聽不大明白。

一個道:“小谷君,你方才的中國話說的可真不錯,裝的也很像,如果我是潛伏在草地裡的八路,一準兒得跳出來和你拼命了。”

被稱作小谷的鬼子,端著輕機槍,又胡亂地朝著雜草地打了幾槍,接著收了槍,笑道:“看來這裡是沒有敵人的,我們繼續探查下一地點吧!”

原來方才的一切不過是鬼子的試探,鬼子並不是發現了草地裡的警衛連,而是例行偵查罷了。

“不許動,我的已經發現你們了,統統出來!”

砰砰砰——

不遠處的槍聲響起,夾雜著鬼子有些蹩腳的中國話。

小鬼子的試探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

仍舊死死地匍匐在雜草地中的和尚,這才悄悄地舒了口氣。

有驚無險。

這片雜草地面積不小,可以近似於一個長方形,和尚帶著警衛連戰士們匍匐在長方形的一條邊,如果想要抵達與之平行的另一條邊,還有兩百多米距離。

鬼子的偵察兵逐漸走遠之後,和尚重新動了起來,在匍匐中緩緩向前推進。

大家不能一起向前推進,那樣會造成雜草整體的一片區域的晃動,很容易被前沿工事的其他鬼子察覺。

所以抵達雜草地的邊緣之後,隊伍分成了三支潛進小組。

例如和尚率領的這一組,和尚是單獨向前匍匐前進的,前進了兩米之後,和尚停下動作,雜草的晃動也逐漸停歇,身後的第二位戰士這才以同樣的動作,藉著和尚匍匐過的痕跡,繼續向前匍匐前進。

整支小組像是一條毛蟲,此刻,在這片達草地中共有三條毛蟲,隔開一定距離,以區域性關節的蠕動緩緩向前推進著。

直到和尚這一組的區域性關節,到了第十三位戰士的時候,這位戰士卻始終是一動不動。

等了片刻,見前面的戰士依舊沒有動作,身後的戰士向前匍匐了半米,接近這名戰士之後,他用手摸到了這名戰士腹部傳來的大面積溼潤。

伸出手悄悄地探了探這戰士的鼻息,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氣息。

這位擁有鋼鐵般意志的戰士,為了避免整支隊伍的暴露,硬生生地在這死寂的黑夜中,悄無聲息地接受了死亡。

人性面對死亡,總會有避免不了的恐懼。

沒有人知道這位戰士在犧牲之前到底想了些什麼。

又是什麼樣的勇氣與意志力,讓他直面這慘淡的人生與淋漓的鮮血。

戰爭不是豪情,而是大悲壯!

身後的戰士遲疑了片刻,接著行動起來,他緩緩爬過再沒了聲息的戰友的身體,在即將離開這位片刻之前還扭頭,淺笑朝著自己傳達手語的戰友時,他的眼眶在情不自禁噙滿滿了淚水。

身後的戰士們,在越發的沉默中,一個接著一個爬過這位已經犧牲的戰友的軀體,悲痛、憤怒過後,眸子裡閃爍著越發堅定的神采。

……

夜,越發的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