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雲嶺站得挺拔,面前則是不久前指點過他的那位楊大人。

老者撫須感嘆,笑意遮掩不住。

膝前,方桌上擺放貢茶,香氣嫋嫋如煙,撲鼻清雅。

他對面,安然坐於武雲嶺前方的年輕人卻是緊鎖眉頭,劍眉星目、模樣俊朗的他此刻頗有些凝重,神色隱晦,幽邃的眸子中彷彿盤曲著兩道星光,隨著思索時而閃動。

“三殿下?可是還有擔憂?”

楊大人看出了年輕人面容下那一絲鬱郁,以為是對方仍在猶疑。

心中一洩,卻是又多出幾分誠摯,畢竟沒有誰會死心塌地跟隨一位連兄長弟妹都可隨手屠戮的薄情寡義之人。

於是寬慰著開口,說到:“殿下無需擔憂,四殿下此番手足雖敗,被那無留行賊子以弩箭穿刺,然多虧了殿下與岐甲司及時趕到,從兇人手中將之救下,既守護了華宣門,也令得四殿下性命無恙,親親之誼彰顯。今日朝會上百官多有誇讚!”

誰知,眼前的三殿下全然沒有聽顧到楊大人如何說,反倒是定定看向茶盅。

神思悠然發散。

良久,年輕人揚起頭,眉眼間迸發一縷精芒,若有所思:“楊公,禮部今日朝會可有表奏?”

嗯?禮部?

楊大人一愣,武雲嶺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微微思量,前者念頭轉動間彷彿明白了什麼,猛地抬首,雙目一顫。

“殿下是說,這次被襲,是四殿下故意為之?”

年輕人搖了搖頭,禮部這個衙口有些複雜,裡面的關係涉及許多派系,哪怕老謀深算的楊公在未濾清之前,驟然間也難免想岔。

只聽他說到:“禮部尚書早前已經乞骸骨,如今還有四位侍郎、兩位左郎官、一位右從侍,此以下兩司五衙,都分別被侍郎與郎官把持。”

“而據本宮所知,四位侍郎中,有三人已經投效了泉燁宮那位。”

楊大人神色一變,很快轉過頭緒。

“難道是太子殿下藉由我等去……不不不,無留行那幾人只有五尊使事前知曉佈置,剛押入大牢時未曾拷問出來,若非武賢侄出手,四殿下恐真就殞命當場了!”

“太子殿下竟敢如此冒大不韙?”

年輕人品了口茶,語氣沉凝,緩緩說到:“本宮的長兄在禮部根植了許久,卻不為旁人知曉,偏偏禮部向來被四弟視為禁臠,若說四弟一無所知,本宮可要好生取笑一番。”

說是取笑,神情卻無半點兒笑意。

“而論及對本宮的瞭解,眾兄弟裡也唯他最甚,自然能斷定本宮不會放過這次清退一人的機會。”

另一邊,楊大人已經捋清了其中一些關節,腦海中回憶,果然記得禮部今日朝會上對四殿下偏護頗多,幾位郎官接連上奏言說,為其哀然嗟嘆——當時情況下各家都覺得並無不對,一位手腳半殘的皇子殿下,幾乎沒了大勢。

而為了拉攏其麾下原本站隊的那些人馬,各家也都心知肚明,默契的沒有牴觸和抗拒禮部的要求。

甚至有不少人將對方的作為當成了那位四殿下在為往後留餘地,主動提起,奉上自己的底蘊與眾人分瓜,只求一條活路存留。

“原來……竟然和太子一起……”

聞言,年輕人無波無瀾地嘆了聲。

引蛇出洞、以退為進、驅狼吞虎……

他搖頭,老四和太子間的關係已經不重要了,算計也好,結盟也罷,最後這把手足相殘的刀終究還是逃不過,遞在了本宮手上……

空氣寂然了片刻,年輕人霍然起身。

硃紅長袍凜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