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水霧朦朧。

一邊翻山越嶺,看過許多常人眼中險地絕境,間或能遇到幾株經年老藥,他挑來選去只摘採了旁處沒見過的,好奇這些藥草的藥理如何。

翻越風蒼嶺,陳嶼眼前又有一幢高聳入雲山巒。

雲深霧密,林木繁盛。

郴山府本就多山,據路人介紹,再往東去還有兩座名山,不算高挺險峻,只是於他而言都不差。

到了今時今日,除去必要的趕路以外陳嶼鮮少會動用乘風化虹之術,一雙腳一步步丈量大地,他張望四面八方,山水石木盡收眼底。

一步步走來,心境彷彿沉澱,修行之道寄託言行舉止,餐飲靈霞是修行,坐立行動亦是修行,包括野釣、攀山、採藥煉藥等都如是。

不再功利與刻意,只以肉眼看顧腳下這方水土以及大地之上的新奇世界。

每一隻未見過的動物野獸,每一根陌生植株,都能讓他喜悅。

冥冥不可觸控的心靈漸漸圓滿,一絲自然意韻流淌身外,歡悅著縈繞在側。

……

野外,杜谷啼鳴不絕。

傍晚將臨的此刻,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幕打斷了陳家兩父子的腳程,眼瞅著天色愈發的如墨,兩人各自提拿好物件,都是些吃飯家伙——犒山石、紅打繩、壓案黃膽……統統用布包繫緊,挎在腰間。

“咦!爹你看,前面有火光!”

夕陽西下,山色空濛,陳父挑眉,只道自家憨厚老實的兒看錯,這塊地他已經跑了不知多少趟,附近哪裡有山神廟、哪裡有土地祠一清二楚。

而腳下這一片顯然是個三不理,荒蕪枯寂,平常日子除了兩三隻豺狼野犬外連個能動的都少見,只有一棵棵大樹枝繁葉茂紮根於此,投下大朵大朵陰影。

然而等他循聲望去卻是大驚,只見山野林蔭中,一處昏沉黯淡的視野內,有火光灼灼,在將黑天幕下再顯眼不過。

可是流民?陳父擔憂,最近一段時間四面各處來的離難之人日益增多,有些老實的,在村人們的幫襯下已經開墾了荒地住下,同時也有不少遊手好閒者,讓得附近十幾家村寨不得安生。

只是這地方山高路遠,幾乎不會有人煙,而且靠近高山,野獸時有出沒,不知這些流民聚集在此幹甚。

咕嚕,一旁年輕人則嚥了咽口水,他不知道父親已經在想著如何應對這批很可能是流民的傢伙,他思緒活躍,加之少時與村中玩伴最是喜好那些鄉野之說,又尤以神神鬼鬼最是引人。

“爹……爹,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裡的,哪裡冒出一堆火來?別不是……”

啪!一巴掌輕輕拍在他肩上,讓後者打了個激靈。見此陳父神情無奈,他們這行又被稱為‘玉徒’,出入山林河畔是常有之事,規矩雖多,敬神鬼但遠之,膽子太小可不行。

自家這小子腦袋靈學東西快,手腳也麻利,否則不會被早早帶上山來尋玉,但膽氣有些不足,陳父心頭一動,想著找些機會讓其歷練歷練。

殊不知身旁的父親因為一句話而給自己多加了許多事。

“走,去看看,另外把定山香拿兩寸出來點上。”

走了沒兩步,看著手忙腳亂一陣後吹燃兩柱紫香的年輕人,陳父想了想,看向遠處在密林中隱隱綽綽、拉扯出好似鬼魅般影子的火光,不禁再度浮現自家兒子剛才的話,一愣,寒風吹拂後身子犯冷。

“算了,這地方確實偏僻,流民都不一定能會來,沒吃沒喝豺狼還多……”

心思百轉千回後,陳父在布包中摸索了會兒,掏出兩枚繫了紅繩的秀綠岫玉。

打磨成虎狀,鬃毛都看得清晰,很是精細,當初費了陳父的阿耶許多財力才請動一位玉工大家特地打成。

“拿著,綁在手腕!”

將岫玉遞給年輕人,陳父看著他那張漸漸慌張的臉,方正剛毅,和自己年輕時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都是十里八鄉的俊後生。

於是語氣緩和地安撫了幾句,畢竟神神鬼鬼的事他入行這麼多年,哪怕一些先輩再怎麼傳說,反正山神他是一次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