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法會可要參與?”

婦人拉過青年的手掌輕拍著,緩緩問道。

錢玄鍾聞言搖頭,十方法會的名頭的確不小,數月以來不斷有人議論談起,從春日播種到秋風瑟瑟,盛會終於將要展露在人前,但他不願去涉足——家中親近之人所剩不多,寥寥幾位,其中尤以面前的婦人最是讓他放心不下。

法會在即,三教九流各方雲集,若非城外尚無一方安穩境地,又恐舟車勞頓傷及婦人身體,他恐怕早就帶著幾人離去。

楊嬛玉何嘗不如此,看向錢玄鐘的目光中滿是擔憂。

來洛城已經兩月有餘,一路奔波,浴血逃竄。

叔伯、丈夫、公婆、妯娌……有些在千里外的祁陽就沒了,有些則是倒在了出逃的路上。

婦人心中悲痛,在外歷練未歸的孩子成了她唯一的支撐。

如今兩人團聚,一人失了眼,一人只餘獨臂。

看得出錢玄鍾眼底的恨意,那是血親之仇,但她不希望青年像自己一樣,她老了,再悲傷也不過三五春秋,縱然日日夜夜輾轉難眠,只等大歲一過便撒手人寰。

而錢玄鐘不一樣,他還年輕,才二十出頭,大好年華本應鵬程萬里,哪怕現如今失去了一臂,底子也還在。

“去看看?記得小時候你可喜歡舞刀弄槍,一整日都圍著仲向,爬上爬下,稍稍大了些後又痴迷刀劍,更豪言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斬盡不平事。”

“娘,別說了,都過去了,孩兒現在只想保護好你們。”

錢玄鍾止住了婦人的話語,同時自己也嚥下了後半截沒有吐出——還有那群屠戮沅陽門的元兇,窮盡碧落黃泉都不會放過半人!

長鯨幫、渡山寇……這些只是開始!

安撫了楊嬛玉後他招來一女子,面容姣好,頭飾做婦人打扮。

“雅兒,先帶娘去水榭散散步,晚些時候再熬些雞骨參湯。”

被喚作雅兒的新婦點頭,淺笑瀅瀅來到楊嬛玉身畔,一手拿過根柺杖,同時小心翼翼攙扶著她緩步去到後院。

院子不小,位在東城,來時花了不少銀錢,甚至動用了些其它手段才拿下,好在住著舒適,徒遭大變,已經沒有多少顧忌的錢玄鍾對所做之事很是滿意。

不過他並未給孃親以及新嫁自己的舒雅透底,包括一同逃出倖存的旁脈之人錢勝以及他的妻子。

這兩人在他尚未趕來前一直相互扶持不棄,否則老婦人的羸弱身子恐怕支撐不到抵達洛城。

錢玄鍾很感激,故而一齊接進了院子裡住下,權當陪著楊嬛玉閒時聊聊天,開解下心頭淤積的哀痛。

看著兩人離去,又想到先前與對方的談話,他神色變幻,最後晦暗下來。

對於十方法會錢玄鍾自然想去,可惜自己已經沒了那份能力,且院中幾人又無武力傍身,甚至比不得失去右臂的他,連尋常青皮流氓都能欺侮到頭上。

“雅兒與我一樣,都是家破人亡,前前後後十九年從未習武。”

之前數月裡他日夜追蹤沅陽門眾人痕跡,在一處小城發現了她,兩人的相遇談不上美好,更非突遭劫難前年輕男女原本預想中那樣動人。

只剩下狼狽與不堪,一人自汙穢物苟且躲藏,一人殺心四起暴虐瘋癲。

都將最為惡劣和醜陋的一面展現給對方,後來陰差陽錯走在一起,又一同找到了僅存的楊嬛玉等人並來到洛城定居。

半月前,傷勢漸漸好轉,在楊嬛玉的見證下,互生情愫的兩人便成了親。

沒有繁冗禮節,錢勝本來還想熱熱鬧鬧一番,被新婚夫婦否決,只草草訂做了套飛鳳紅袍嫁衣,然後就送入了洞房。

“再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