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人一個叫趙大炮,長個北瓜臉:中間豎兩邊圓,鼻子頭就像一個撅起的北瓜把兒,又大又實,是個**、強姦犯,被判死緩;一個叫龍蝨子,長個芥菜臉:上平中圓下尖,是個搶奪、搶劫犯,被判無期;一個叫樸豔情,是個組織容留婦女幹那事的頭兒,被判無期。先說這個趙大炮,他在H看仗著人高馬大,憑藉蠻力,不管監號誰買的火腿或泡麵,拿起來就吃,最後被帶上小鐐;再說龍蝨子,他性情暴虐,見誰不順眼就上去摑被人嘴巴子,最後給他帶上了土手銬;那個樸豔情是個色鬼,只要監號有進來的年齡不大的,他總想著法兒逗逗人家,最後也帶上了土手銬予以處罰。三人在H看受到打擊後,都把對政府的怨氣積聚在了我的身上。

他們在上樓時為了裝作很野蠻的樣子,一個將冒頂的前端故意往前拽,一個把帽沿子拉歪,一個把帽沿子拉低蓋住眼眉,一看就是外強中乾的樣子。靳汐發現後,有些驚慌:“林峰,找你事的,快躲躲。”我有些輕蔑:“往哪躲?四面牆這麼高,我能變成小鳥飛出去?”這時那三個人已經上得樓來,只向我住的監號撲去。他們也不看我在哪,進號只叫:“林峰,林峰,你給我出來!”“瞎逼,往哪找,老子在這兒呢。”我這時已從馬紮上站起,靠在禁錮著樓臺的鐵柵欄上,兩手後仰抓出鐵柵欄孔上的鋼筋條,滿不在乎,這時三人聽到我的聲音,旋了出來:“林峰,你他媽的在H看挺拽啊,跟著梁雲所長還真把自己當幹部了是嗎。”我以唇相譏:“媽的,說話乾淨點,土銬沒戴夠是吧,找上門來學賤?”這時“北瓜臉”趙大炮伸手指著我:“林峰,你別拿這當H看,你小子可栽我們手裡了!”“栽你手裡?我看你個北瓜臉也沒變成冬瓜?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這條癩皮狗還不是一條吃屎的狗,嚎叫啥呢?要不是《規範》規定不準打架鬥毆,看我不把你他趴下像狗一樣求饒。”我說《規範》規定這句話的時候故意加重語氣。這時啞巴仇德上來揪了一下“北瓜臉”趙大炮的耳朵,學著“拳王”泰森的樣子,握拳如捲餅,左拳上鉤放在鼻樑處,右拳放於腰際,兩腳來回走動,嘴裡“呀呀”只叫。這三個人一見這陣勢,心裡毛了。我見縫插針:“不服?和啞巴比劃幾下?”那三個人見勢不妙,準備開溜:“比劃個球裡,拿啞巴嚇唬我?當你下隊再收拾你!”說著,那三個人開溜了。

那三個人灰溜溜的走後。靳汐、程鑫等過來。靳汐說:“林峰,你真的能著哩。動動嘴就把他們嚇跑了”我也有點虛驚:“不是我能,是他們膽小。第一我看他們故意外戴帽,就是裝腔作勢,如果唬住我了,可能我真會挨他們幾拳;第二我用《規範》嚇他,《規範》就像照妖鏡,讓他們現出了膽小如鼠的‘原形’;三是他們受不了啞巴仇德的‘調戲’,真動起手來,結果他們會丟人現眼。”“林峰,你真是高呀。”我笑著說:“你就老是‘高’,也沒發明個新詞。”說完大家都大笑。

自由活動結束後,監號門落鎖。監號內仍有人說話,我也沒有睡意,胡亂的想著家,想著孩子,想著媽媽,想著家鄉的小河和女人。思緒亂糟糟的。

不知什麼時候進入了夢鄉。“嗙!”監號門又被劇烈地開啟:“錢闖、梅稻收拾東西,在院內兩手抱頭蹲下,等候上路。”我又被這個聲音驚出冷汗,還好,又沒我的名字。我長出了一口氣,監號門落鎖後我點了支菸,壓壓心驚。錢大哥和那個巴結錢大哥的人走了。最起碼他們分到了一個監獄,那個一米八個子“膽小鬼”也算有人照應,祝福他們。

天亮了,開風后,我要求大家整理內務,主要是按《規範》要求整理被褥。我的被子後,裡面裝的是新棉花,就是疊成四折都困難,圓圓的、鼓鼓的,再加上不得要領,咋也整不成《規範》要求的那樣:“被褥疊放要稜角分明,大小、高低要符合標準,擺放整齊劃一。”大家也是一樣,把被子疊來疊去,就是疊不成豆腐塊。忽然我想起在電視上看到軍人宿舍的被子就是:稜角分明,整齊劃一。我立時大喊:“號裡有當過兵的嗎?”有人答道:“有。”搭話的人叫丁夫,是個傷害案,我趴在上鋪邊上往下探頭,見他的被子整理的基本規範:“丁夫,你當過兵,知道整理內務的要領,先教下鋪,一會上來教我們。”“是!”這時丁夫就開始教大家了。丁夫便教邊說:“部隊的被子、褥子都統一規格,我們的都是一個人一個樣子,不好整,但我可以教大家要領。就是疊不成豆腐塊,也不現在好看多了。一是首先把被子平鋪,被子的四個角要平飽和。二是把被子分成三等份,在取三分之一的寬度並把被子疊上來,同時要對齊。三是把另一半也是三分之一處疊上來,然後從一端抹到另一端下,去掉被子裡的空氣……”丁夫教的很賣力,大家學的也很認真,因為疊被子、做內務、走對列都是坐監服刑“的基本養成教育”。

經過要領的掌握,我的被子雖然厚,但再不是過去的“圓筒子”。

哨子聲響起:“集訓犯下樓,接收佇列訓練。”雖然每個服刑人員的素質、年齡差異性很大,但只要明白走佇列是今後服刑改造的“必修課”,也都從思想上沒了對立牴觸情緒。

“立正、稍息、向右看齊、向前看……”一遍一遍重複要領,一遍一遍重複動作。今天那個小幹部沒來,怕是嫌犯人訓練的進步太慢吧轉眼兩個小時過去了,又到了休息時間。我們依舊坐在過道上,太陽不緊不慢的從上空走過,不太暖和的陽光依舊從鐵柵欄的縫隙裡鑽了進來。太陽是公平的,她不會因為我們犯罪而捨棄我們。

吃過午飯,我躺在床上,默記著《罪犯行為規範》,這裡面涵蓋著今後改造的所有內容,記住它、守著它,不越雷池一定能早早回家,我想家鄉的一切,還有村口那棵老槐樹……

兩點半過後,老犯人都集合出工了。我心裡有幾分羨慕,哪一天他們隊伍裡會有我嗎。要是和他們一樣能留在教員隊就好了。可不敢分到煤礦,那裡遭罪。再說我雖然出身農民,但趕上土地分包的好時光,基本沒下過地。後來靠寫作的天賦,20歲時當時一篇瞎編的笑話就莽莽重重地“撞”開很火的省民間文學刊物,21歲時在有兩篇幽默故事又“撞”開活遍天下的小本子《故事會》,同時“一袋煙”小說爬上了省農民報“副刊”頭條。後來一發不可收拾。新聞、小說、故事、通訊接二連三從縣到市,再到省,到國一路凱歌高懸。後來終在寫作狂熱的時代,走出了農門,成了一個寫材料的“筆桿子”,在這個繁榮的小城裡有了名氣,連年成為省級優秀通訊員。前程光輝燦爛,一切都是這麼不可思議,等哥哥拿上菜刀殺雞時我都要躲在家裡,捂住耳朵,不能聽那種生命在終結時的淒厲叫聲。

連我想都沒想過我會因犯罪走進監獄,但是看看四周的高牆、電網、牆頭上荷槍實彈的武警,我總是這樣感到命運逃脫不了上帝造人的巨手,一切就是這麼安排,一種唐突的安排。

“林峰”,樓下傳來以上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