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

聽聞呂釋之此言,劉盈不由面色一滯。

旬,便是十日,旬月大意為‘十天半個月’,而旬日,便是十日之內!

可現如今······

“今秋收未畢,國庫空虛,且陳豨雖有叛逆之相,然仍未行叛逆之實啊?”

“父皇此時出征,豈不有逼反陳豨之疑?”

聞言,呂釋之只微點點頭,面色也稍嚴肅了起來。

“確如是。”

“然此,恐亦乃陛下無奈之所為。”

“想當初,韓王信作亂代北,便已近秋後,陛下仍執意出征,終落得白登之陷。”

說到這裡,呂釋之的面容之上,便稍帶上了些許感傷。

“當是時,臣亦隨已故周呂令武侯,率軍馳援,以解陛下之圍。”

“然至白登,臣卻見陛下所攜之將士,中刀槍、將士而戰歿者不過數百,亡於飢寒者,卻累近萬!”

“便是倖存之將士,亦多因凜寒所傷,失去手、腳之指,只得黯然歸鄉,以為鄉野農夫······”

說著,呂釋之便稍紅了眼眶,略有不自在的鬆了鬆衣襟。

“次年,北軍八部校尉,凡將士一萬六千餘人,竟有過半歸鄉為農。”

“霸上民數千戶,更幾家家戴孝······”

看著呂釋之滿目瘡痍的敘說著這些陳年往事,縱是從未曾親眼目睹,劉盈也不由有些感傷。

呂釋之口中所言,正是三年前,由於韓王信臨陣投敵,從而導致漢匈大規模武裝對峙的平城一戰!

而在平城一戰中最為關鍵的戰役,即漢匈史無前例上演‘王對王’的白登戰役中,漢室的損失,幾乎全都是將士餓死、凍死。

劉盈還記得前世,自己做傀儡皇帝的那段日子,還曾在石渠閣翻看到白登戰役的戰報。

而在那封長几近數丈的竹簡之上,劉盈看到了一個個令人沉默結社的資料!

——戰歿,百七十一人!

——傷重不治,六十九人!

——亡於凍瘡者,近七千人;傷、殘者倍!

——飢亡,幾近千七百餘人!

只白登一戰,漢軍便多出了將近九千名烈士,以及一萬四千多名因白登一戰,而凍傷、凍殘的將士!

在戰後,就連長安兩軍之一的北軍,都有至少一半骨幹生員,無奈面臨退役。

便是在如此痛徹心扉的巨大損失之下,明明由漢室得到更大戰略優勢、取得更大戰略成果的漢匈平城戰役,非但沒有成為漢室的榮光,反倒被整個漢室視為了絕不可或忘的巨大恥辱!

在原本的歷史上,直到幾十年後,登上未央宮北闕的武帝劉徹,更是以‘雪朕祖高皇帝身陷白登之恥’,作為對匈奴全面開戰的大義旗幟!

或許在後世人看來,漢室將明明取得勝利的漢匈平城戰役,視作國朝前所未有的恥辱,多少有點矯情。

但劉盈知道:這不是矯情,這是驕傲!

是已知世界唯一的文化中心,人類文明史上最耀眼的文明古國,所特有的天朝上國的尊嚴!

殺敵十萬,不過是殺了十萬個茹毛飲血的蠻夷,沒什麼值得誇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