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擔心的,是平滅陳豨之後,代、趙之兵由何人統掌,北牆之防,又以何人為主……”

聽著劉邦情真意切的吐露心扉,周昌終是暫時平靜下來,不由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嘆。

四年前,韓王信在都城馬邑,陷入匈奴人的重兵包圍,旋即投降匈奴,合兵南下!

訊息傳來,漢室朝堂無不歡呼雀躍!

幾乎人人都以為:藉此機會,漢室將一舉重創匈奴人,重新恢復戰國時期,遊牧民族不敢南下牧馬的輝煌!

但很快,一場堪稱國恥的白登之役,猶如一個蒲扇大的巴掌般,在所有漢人臉上,扇出極其響亮的一耳光……

——匈奴單于冒頓親自領兵,將漢天子劉邦圍困白登山,足足七天七夜!

雖說最終,周呂侯呂澤所率領的援軍趕到,擺出反包圍的架勢,嚇跑了匈奴人的兵馬;

漢室也趁機增強了對馬邑以北,即太原地區的掌控;

但至今為止,也從未有人認為:漢匈平城戰役,漢室是勝利方。

因為每每提起平城戰役,人們的注意力都不在戰役前期,天子劉邦北追千里,殺得匈奴單于冒頓狼狽而逃的神武,以及周呂侯呂澤在白登之役後率軍追擊,重新奪回太原地區的榮光。

絕大多數人聽到‘平城戰役’,都只會想起那場堪稱國恥的白登之圍,旋即面色屈辱的發出一聲哀嘆……

漢匈平城戰役過後,關東異姓諸侯也逐漸不安分起來,梁王彭越坐守關中門戶,淮南王英布雄踞五嶺以北!

漢室本就沒有餘力南、北兩線開戰,關東即亂,北方只能暫時以穩為主。

為了騰出手來,專心平定內部異姓諸侯,彼時的劉邦只能遣使北上,促成漢室同匈奴互不侵犯的條約。

——在當時,就連天子劉邦的親女兒,如今已經嫁給宣平侯張敖的魯元公主劉樂,都差點被送去匈奴和親!

到現在,漢匈平城戰役已經過去三年,漢室剪除內部異姓諸侯的工作,也已然臨近尾聲。

若非陳豨突然在代地蠢蠢欲動,漢室接下來的目標,就該是梁王彭越,以及淮南王英布!

即便如今,被陳豨打亂計劃,漢室未來幾年的主基調也依舊不變:平滅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徹底剪除關東異姓諸侯勢力,形成一個穩定的關東!

作為當朝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周昌對此,顯然也是心知肚明。

思慮良久,周昌終是面色凝重的抬起頭,對劉邦沉沉一拱手。

雖未開口說話,劉邦卻依舊清晰地看見,在周昌那張臉上,寫有怎樣純粹的忠誠。

——陛下直說,需要臣怎麼做!

見此,劉邦只覺心下一暖,面色卻也不由嚴肅起來。

“待陳豨亂平,朕欲順勢舉兵南下,以返鄉祭祖之名歸豐沛,伺機窺英布虛實。”

“若其忠,則便依淮陰侯故事;若不忠,則興仁義之師以平滅之!”

“淮南即平,而後便是梁……”

沉聲道出自己的打算,劉邦便滿帶信任的望向周昌。

“今歲平陳豨,明歲滅英布;再除彭越王位,便當是三年之後。”

“朕要你汝陰侯以趙相之身,總掌代、趙之兵,在這三年時間裡,牢牢把守北牆!”

“萬不可使匈奴遊騎,跨過北牆一兵、一卒!”

說到這裡,劉邦蒼老的面頰之上,陡然亮起一對滿帶精光的雙眸!

“待關東一平,朕便當提兵北上,北逐匈奴三千里,以血當年白登,冒頓困朕之奇恥大辱!”

最後一句雄心壯語,卻並沒有被劉邦道出,而是和往常那一樁樁、一件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遠大志向般,暫時深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