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裡,靳歙才深吸一口氣,望向身旁的麗寄。

“前軍,某便託於衛尉之手;”沉聲一語,卻惹得麗寄玩味一笑,朝著虎賁、羽林校尉後方,那由數萬漢軍所組成的圓陣努努嘴,又故作輕鬆的調侃道:“區區胡蠻數萬,竟足以使信武侯,再設此陰陽八卦陣?”聞言,靳歙則只強擠出一絲僵笑,自顧自策馬離去,卻並沒有給麗寄的問題給出答覆。

——八卦陣,是靳歙的成名絕技。即便是親兒子,靳歙也至今都還沒考慮好:究竟應該讓這八卦陣,成為信武侯一脈安身立命的根基,還是在多年之後,和一起埋入土中········正面戰場之上,虎賁、羽林二校互相配合,互相掩護,與匈奴折蘭、樓煩兩部殺的難解難分;而在距離主戰場大約三里的位置,由靳歙親自坐鎮中軍的漢軍圓陣,卻像一個張開大嘴的怪獸般,朝衝下山丘,卻似乎想要突圍逃走的白羊騎兵,露出了柔軟的腹部。

“敢來嗎?”低微一聲呢喃,靳歙面上盡是一片嚴峻之色,手中軍纛卻是舉的更高了些,生怕白羊騎兵看不見。

與虎賁、羽林二校的軍纛一樣,靳歙所舉起的大纛,也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靳’字;但靳歙有十足的把握,能憑藉這孤零零一個‘靳’字,將白羊人一個不漏的請入此處,這個靳歙親自佈下的八卦陣當中······

“好像是漢人的太尉!”透過八卦陣刻意開啟的口子,清清楚楚的看見那處數丈高的將臺,以及那個明顯非同尋常、手握‘靳’字大纛的漢將,白羊王的面容之上,隻立時湧上一抹糾結之色。

“屠奢的命令,是讓我們衝出去,找人回來支援!”

“但如果真的衝出去,我們,很可能就回不來了······”自顧自說著,白羊王馬速不減,只眨眼的功夫,便來到八卦陣外約三百步的距離。

而三百步的距離,對於騎兵而言,是非常敏感的距離。——從三百步開始發起衝鋒,最多不過十息,就能衝入敵軍陣營,開啟砍殺模式;也正是這一瞬間,下意識感知到的敏銳嗅覺,讓白羊王徹底下定決心。

“衝過去!”

“只要把漢人的太尉殺了,漢人就肯定會潰散!”一聲低沉的吼叫聲之後,白羊王便身先士卒,朝著八卦陣刻意開啟的口子疾馳而去;但白羊王不知道的是:幾十年前,也曾有自己這樣不信邪的人,撞入靳歙的八卦陣當中。

而那些人,都無一例外的,再也沒能從八卦陣中走出······對了;那些人當中,起碼有三人,是姬姓項氏······

“合!”將臺之上,靳歙一聲低吼,身旁的兵卒便趕忙打出旗語;片刻之後,八卦陣張開的饕餮大口,便在一面面巨盾牆的移動下緩緩緊閉,似是一個遠古巨獸般,將白羊部七千多騎兵,一個不落的吞入口中。

也正是從漢軍變陣的那一瞬間起,白羊王,就再也沒能透過一面又一面巨盾牆,看到先前,那好似近在遲尺的將臺,以及屹立於將臺之上的靳歙······

“分!”又是一聲沉呵,又是一陣旗語,又是一番變陣;被八卦陣吞入‘肚中’的白羊騎兵,便被一面面緩慢扭動的巨盾牆,強行分成了八個部分。

也是知道這時,身陷八卦陣的匈奴騎兵們,才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曾經英明睿智的白羊王,今天做下了怎樣愚蠢的決心······

“刺!”最後一聲低吼之後,將臺上,沒有人再揮舞旗語;就好似詞語接龍般,口口相傳到八卦陣各處之後,一個‘刺’字,佔據了每一個漢軍將士的腦海。

“啊!!”

“卑鄙的漢人!”

“隨我······”隨著一杆杆戈、戟從巨盾後伸出,一下下刺向陷入包圍的白羊騎兵,被均勻分成八個部分的白羊騎兵們,只下意識遠離了包圍自己的四面巨盾牆;也是直到這時,靳歙那面呈若水的神容之中,才終於湧上一抹勝券在握的笑容。

“唔!”

“唔!”

“唔!!”一聲聲極具規律的齊吼聲,將盾牆內的匈奴人一點點向內擠壓,一點點向內擠壓······直到退無可退、擠無可擠,終於有人反應過來,試圖策馬飛躍盾牆,以跳出這片死地;但當這些‘聰明人’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帶著戰馬越過巨盾,在看到巨盾之後,那密密麻麻不留空隙的漢軍士卒時,那痴愣的面龐,變成了這個人死亡前的最後一個表情······

“漢人······”

“漢人·········”

“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漢人·········”策馬躍過高牆,不等落地,便是數十支長戟一齊次來,將那匈奴騎兵刺殺於搬空!

而在那些沒有反抗,還在盾牆內彼此擁擠著的匈奴騎兵看來,那裡就像是從地下勐然生出的劍刺,將一個活生生的匈奴騎兵,刺懸在了半空······

“不打了!”

“我,我們不打了!”

“我們投降,投降!!”隨著一聲淒厲的匈奴匈奴於響起,八卦陣西南方向的盾牆內,只陷入一陣短暫的詭靜;片刻之後,伴隨著同樣一句匈奴語,整個盾牆內的匈奴騎兵,便次序跳下了戰馬,一邊跪倒在地以示臣服,一邊不忘將駭然的目光,撒向四周的巨盾牆······

“西南降服;”

“西北降服;”

“正西,戮盡······”站在高高的將臺之上,看著八卦陣內,已經有三個分陣停止了嘈雜,靳歙先前稍懸起的心,才終於放回了肚中。

——九千白羊騎,被分成八個部分,已經有三個部分或死、或降;剩下的五部,即便是重新匯合在一起,也很難再對這近三萬漢軍組成的八卦陣,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威脅······對於這個結果,靳歙雖也感到心意,卻也是早有預料;但在山丘之上,看著自己賦予厚望的白羊部,整個衝入那明顯有異常的圓陣,又被輕而易舉的一分為八,再次序攻破,攣鞮稽粥的心,也隨即徹底沉入谷底······

“白羊部,沒了······”

“我的白羊王,沒了·········”無神的呢喃,惹得身旁的幾人紛紛側目,正要再勸;卻見正面戰場發生的狀況,卻是讓攣鞮稽粥再也無法保持澹然,只揚天發出一聲長嘆······

“聚!”

“進!!”兩聲高亢的呼號聲,象徵的虎賁校尉五千甲刀之士、羽林校尉五千神臂弩卒,以上千人傷亡的代價,將匈奴折蘭、樓煩二部殺傷殆盡!

隨後,重新整合起來,繼續向山丘上走來的虎賁甲刀,則無比明確的告訴攣鞮稽粥:這一戰,匈奴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