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便是先皇劉邦先入咸陽,項羽隨後而至,並於鴻門宴後,將咸陽宮一把火燒了個一乾二淨·······

若非初入咸陽之時,故酇文終侯蕭何準確的意識到‘咸陽不宜久留’,並提前將石渠閣內的書籍大部分拉走,恐怕現今天下,連一卷有十根以上竹條的竹簡殘卷都找不到!

可即便當初,蕭何將秦咸陽宮石渠閣幾乎搬了個空,但諸子百家、故戰國列雄史書,也仍舊是失傳大半;

即便是留存的部分,也大都是前言不搭後語的殘篇、殘卷,且雜亂無章,全被堆在如今的未央宮石渠閣內。

在今年,劉盈頒佈廢除挾書律的詔書之後,這種情況或許能好些。

起碼那些曾於秦時藏書於牆垣、泥土之中,並至今不敢承認自己有書的人,也終於可以大搖大擺的站出來,承認自己‘有書’。

但想想就知道,能在如狼似虎的秦吏面前藏起書籍,又幸運的沒有在秦末戰火中斷掉家族傳延者,本就是少數中的少數。

就算現如今,挾書律被劉盈明詔廢止,書籍的私有再次合法化,但天下書籍的存量,恐怕仍舊會低到令人髮指。

——毫不誇張的說,現如今的狀況,但凡是有人能拿出來字跡清晰,通篇完整,且能證明是‘先賢典故’的書籍,就基本可以斷定:這卷竹簡,就是存世的最後一卷絕版!

除非是萬般巧合,否則當今天下,便幾乎不存在‘某一本書曾同時被兩個人藏匿,並至今儲存完好’的可能性!

若非如此,劉盈也不可能在廢除挾書律的同時,順帶開出‘完整的書籍一卷千金,殘卷百金’的超高價碼,來無限制從百姓手中求購書籍。

因為劉盈清楚的知道:自己求購的,或者說朝堂求購的,並非是某本書籍的其中一本拓抄版,而是實打實僅存於世的絕版!

在這種情況下,張蒼能憑藉記憶,將曾擔任秦御史時看過的書籍盡數保留下來,對華夏文明而言,確實是不幸中的萬幸。

可即便如此,張蒼也不能指望天下人都和自己一樣,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更不能要求此次參加考舉的考生們,都曾經做過秦御史,在秦石渠閣待過幾十年,將秦咸陽宮石渠閣裡的藏書翻了個遍·······

想到這裡,張蒼胸中怒火也終是散去大半,便漠然向劉盈一拱手,表示自己‘謹遵教誨’。

至於再多的話,張蒼卻也不願說了。

——真要說起來,當今天下藏書稀缺的問題,還就只能指望張蒼解決!

因為秦焚天下之書後,將所有書籍的所有版本,都無一例外的留存在了咸陽宮石渠閣內,作為備份;

而當今天下,敢說自己看過秦咸陽宮石渠閣內的每本書,並能背誦出大部分的人,除張蒼之外再無第二者!

拋開復拓難度不談,只要張蒼願意把腦子裡那些書籍手寫出來,並往劉盈手上交上去一份,那天下書籍奇缺的問題,就將迎刃而解!

但問題在於:人,是有私慾的。

作為一個有私慾的人,比起無私奉獻,張蒼顯然更願意把那一本本書籍都藏在腦子裡,作為張氏一族萬世不絕的堅實基礎·······

“後二題,可有作答,又言之有物者?”

思慮間,耳邊傳來劉盈的詢問聲,張蒼便也從思緒中緩過神;

但在意識到劉盈的問題內容後,才剛被張蒼強自按捺下去的惱怒之色,便嗡然再次湧上面龐。

“稟陛下。”

“此次考舉,自關中各地趕至而應者,凡二千四百一十七人。”

“除考日,應故未至考場者數十,餘二千三百九十四,皆卷無空白。”

聽聞張蒼此言,劉盈只下意識一愣,片刻之後,便又是一陣搖頭苦笑不知。

——不交白卷,幾乎是華夏民族最深刻,也最源遠流長的基因特徵了。

在考試中‘不管對或不對,總得寫點什麼’的想法,即便到了兩千多年後的新時代,也仍舊被華夏民族所傳承。

而從張蒼再次扭曲起來的面容之上,劉盈也不難猜測出:這些秉著‘就算寫錯,也不能什麼都不寫’的考生,究竟答出了怎樣駭人提問的答案,讓張蒼這把年紀的老者,都按捺不住的肝火上湧·······

想到這裡,劉盈只搖頭又是一笑,旋即稍側過頭,對身旁的春陀輕輕使了個眼色。

片刻之後,春陀便抱著一隻木箱去而復歸,恭敬的將木箱放在了劉盈面前的木案之上。

“少府陽公言:箱內之卷,皆方田求積、農戶餘糧二題答對者·······”

聽聞春陀小聲的稟告,劉盈也緩緩一點頭,旋即將木箱中的試卷一把抓起小半。

——方田求積,說白了,就是一道235x235的算術題;

如果不會算乘法,也完全可以和方才,劉盈所看到的那張答卷一樣,用二百三十五加二百三十五的方式,算他個二百三十五次,也能得出正確答案。

至於農戶餘糧,也與之類似,就是360360÷152x3的基礎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