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滅異姓諸侯,此乃朝堂即定之國策;縱陳豨、英布同反於南、北,陛下雖應之略有不暇,卻也不至掣肘。”

“更家上今,得陛下以監國之權相托,又趙王因前時之事,已失窺伺神聖之機。”

“家上只須步步為營,維朝堂之平和,坐待陛下盡平關東異姓諸侯,便當無虞;又為何愁眉不展,愁苦於此?”

乍一聽呂釋之最後這一問,劉盈只下意識一皺眉,意欲開口。

話都到了嘴邊,劉盈又似是想起什麼般,趕忙緊閉上嘴,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左右。

待身旁的春陀悄然退去,以各種名義,將殿內的婢女、寺人遣退,劉盈的面容之上,才再度先前那抹愁苦之色。

“甥之愁苦,恰在於此!”

“——去歲秋,陳豨亂代、趙,父皇率軍出征,距今已足半歲!”

“又今,陳豨尚未授首,父皇便再回長安,雖口言‘聖躬欠安,回京歇養’,然又遣王恬啟赴睢陽,欲罪梁王彭越,而逼英布因懼反叛!”

“舅父不妨試想:陳豨亂代趙、英布反淮南,此,便乃南北同亂;又父皇聖躬欠安,安能再親出函谷,以討英布?”

見呂釋之仍是一副迷茫無比的神情,劉盈終是咬牙一跺腳,面容之上,也不由湧上些許急迫。

“——父皇欲歇養,必不願再出徵;然彭越即死,英布必反!”

“英布反,父皇修養於長安,率軍出征,以平英布者,當是何人?”

“舞陽侯乎?曲周侯乎?信武侯乎?”

“亦或是父皇之親子,國朝之儲君,仁名為關中編知,而短於雄武之太子,代父出征,以平英布?!”

聽到這裡,呂釋之終於是緩緩瞪大雙眼,滿是不敢置信的望向劉盈。

“陛!”

“陛下,當不至令家上出征,以平英布?”

面帶驚駭的發出一聲驚呼,呂釋之面上神情,便愈發驚詫了起來。

“楚漢相爭之時,英布之才,可曾同陳豨、彭越齊名!”

“坊間更有風言:英布善殺伐,陳豨精佈陣,彭越喜侵擾;合三者之能,當可比擬淮陰!”

“且此三人,由以英布為最佳;縱往昔之淮陰侯,亦因其能,而禮敬三分!”

“家上身修渠之功,又趙王身涉‘弒兄’之汙名,陛下當已休易儲之念。”

“既休易儲之念,陛下當不會令家上領軍,以伐英布才是?”

聽聞呂釋之用急迫,焦慮,又無時不刻顯現出沒有底氣的語調,說出這句‘陛下應該不會這樣吧?’,劉盈卻並沒有再開口。

——這些話,別說劉盈不信,恐怕就連說出這話的呂釋之本人,心裡都沒有底!

再加上前世的記憶,劉盈對此事,幾乎有九成九以上的把握。

——回到長安之後,老爹劉邦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召集功侯百官,商議討伐英布的對策。

而‘太子代天子出征’的提議,也必然會被劉邦,在這次針對‘平對淮南王英布’的軍事會議中,擺在朝堂之上。

劉盈心裡自也明白:前一世,老爹之所以派自己出徵,多少帶點賭氣,以及‘支開太子,看能不能找到機會易儲’的意味在其中。

而這一世,這種可能性,已經無限接近於零。

還是那句話——天子劉邦,已經年過六十······

劉盈還清楚的記得,前一世,在‘太子出征平定英布’的提議,被皇后呂雉言辭拒絕之後,只能無奈親自出徵的老爹劉邦,是個什麼樣子。

——劉邦的病床,直接被搬到了御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