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刺劉盈,這便是臣弒君!

——劉如意無法擺脫的嫌疑,則是弟弒兄!

——長陵田氏伏誅,更是民犯上!

就算拋開這些不談,也還有一件事,讓劉邦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此事大化小、小化了。

——劉盈遇刺的地點,是長陵!

是當今天子劉邦百年之後,靈魂棲息、長眠之所在!

作為天子,尤其是開國之君,劉邦絕對不可能忍受自己的儲君,在自己的陵邑遇刺!

所以,韓信死了;

長陵田氏族滅;

劉如意,雖然理論上依舊有絕地翻盤的可能,但實際上,擺在劉如意麵前的最後一個選擇,也只剩下灰溜溜滾去邯鄲,就國為趙王這一個選項。

再加上劉盈修渠、平抑糧價的功勞在手,又有老孃呂雉為椅背,滿朝公卿百官為依仗······

毫不誇張的說:現在的劉盈,已經不再是半年前,那個只能由母親幫扶著,才能勉強坐穩儲位的未冠太子了。

就算沒了呂雉護著劉盈,即便天子劉邦再想易儲廢后,也絕非是一道詔書、一封冊命那麼簡單。

儲位無虞,又知道老爹劉邦的壽數無多,劉盈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轉移到了長遠角度的考慮之上。

如水利、鹽鐵,以及長安城的建造、上林苑的設立,乃至於前世,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政績——廢挾書律,都出現在了劉盈的規劃當中。

也正是在劉盈思慮之際,布帳的門簾,被一道身著‘奇裝異服’的身影掀開來······

·

看著眼前,這道自己明明覺得面熟,此刻卻又莫名覺得陌生的身影,劉盈面上輕鬆的色,頓時消失在了面容之上。

“墨者楊離,謹拜太子殿下!”

一聲嘹亮的拜謁過後,便見楊離面帶決然的挺直腰板,將雙腿次序彎下,拱手跪在了劉盈面前。

在那雙凝望向自己目光深處的眼眸中,劉盈看到了忐忑,看到了激動,也看到了隱隱一抹恐懼。

但這一切,都在不過片刻之後,盡數化作決然!

看著楊離這般架勢,劉盈也是面色晦暗的直起身,負手上前,面無悲喜的打量起眼前,這位看上去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少府丞。

與尋常時日,長安最流行的絳色牛皮靴不同,此刻的楊離,腳上只踩著一雙嶄新,又實在令人摸不透‘生產日期’的手編草鞋。

如農夫一般無二的粗麻單褲,褲腿被楊離折到了膝蓋的位置;上身也是一件粗麻製成的褐色短打,楊離不過這一拱手跪拜的功夫,脖頸處,便已被粗糙的衣領磨得泛紅。

而這一身打扮中,最讓劉盈感到詫異的是:明明已經過了加冠的年紀,但此刻,楊離頭上卻並沒有冠帽!

黝黑色的頭髮,在楊離頭頂束起一個核桃大的發團,一條赤色布袋自額前繫於腦後。

便是這樣一副平庸,甚至還略帶些寒酸的打扮,惹得劉盈噤口不言良久,只面色沉凝的上前,圍著楊離再三打量起來。

若是楊離這身打扮,腰間再掛個長劍,讓長安城內的百姓看到了,必然會惹來這樣一聲吐槽。

——哪兒又來一個遊俠懶漢?

呸!

真晦氣!

而‘遊俠’這個群體,在幾十年前的戰國末期,還有另外一個更有逼格,也更響亮的名字······

“墨翟亡,而後墨家三分,曰:相夫氏之墨;相里氏之墨;鄧陵氏之墨。”

“相夫氏之墨(秦墨),源起於墨翟門徒相里勤;其自墨門,習得魯班之術而入函谷,助秦以器械之力,乃又秦王政一掃六合,一統八荒。”

“相夫氏之墨(齊墨),則源自齊人相夫子;其得墨翟雄辯之能,多喜以理服人,而不願動之以刀戈。”

“鄧陵氏,則乃稱:楚墨,多欲為俠行走天下,以疏胸中之墨義······”

面色古井無波的發出一陣‘自語’,劉盈便在楊離身側停下腳步,意味深長的測低下頭,用眼角看向楊離,那不知為何,竟開始隱隱發起抖的雙肩。

“楊丞吏今日之衣,若孤所料無錯,當乃從楚墨之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