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馬屁,可也是門學問來的!

怎麼把人拍的舒舒服服,又讓人看不出自己是在拍馬屁,這才是馬屁精的最高境界!

很顯然,此番,藉著‘陽城延功當封侯’的輿論,想要委婉捧劉盈臭腳的朝臣百官,絕對算不上合格的馬屁精。

起碼劉盈就覺得,自己稚嫩的後大腿,被好幾百個蒲扇大的巴掌,接力抽了好幾百個大逼都······

見劉盈不願意承情,朝臣百官也沒再勉強,只有事沒事嚎兩嗓子‘陽城延真是吾輩楷模’,便將此事暫且放下了。

也正是在所有人都認為,朝臣百官借陽城延之事派劉盈馬屁,就是劉盈元年的最後一個大事件時,尚冠裡傳出的一則訊息,讓處於歲首年末歡慶氛圍中的長安,被一層弄弄的哀痛所籠罩。

——漢開國第一侯,當朝太師酇侯蕭何,在漢十三年、劉盈元年最後一天的夜晚,再也撐不下去了······

·

“參見陛下······”

“陛下······”

在一道道輕微的拜謁聲中走入屋內,劉盈只皺眉一擺手,而後抬起頭。

隨即映入劉盈眼簾的,便是蕭何消瘦到幾乎只剩骸骨的面容,正緊閉雙眼平躺在榻上。

這一刻,這位大漢王朝的第一功臣、漢室的第一任丞相,當今劉盈的老太師身上,幾乎看不見絲毫往日的風姿。

乾涸皺巴的臉皮,因平躺而稍有下垂;緊閉的雙眼下,也不難看出一陣青黑;

那時有時無,或者說時可聞,時不可聞的微弱呼吸聲,更是讓本就安靜到落針可聞的屋內,再添一分軌跡和絕望。

看到蕭何現在這個模樣,劉盈腦海中,湧現出了無數貼切的形容詞。

如風燭殘年、苟延殘喘,又或是行將就木、油盡燈枯。

但最終,卻只有兩個詞,留在了劉盈的腦海之中。

“日薄西山,英雄垂暮······”

語帶哀沉的發出一聲輕喃,劉盈便不由自主的走上前,站在了蕭何躺著的病榻前。

劉盈知道,過去幾個月,老蕭何,吃了不少苦頭。

——自秋七月第一次病危,引來劉盈親自上門至今,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光是‘應該撐不過今晚’的診斷,劉盈都聽了不下三次!

至於更委婉的‘該給丞相準備後事了’‘該準備拜曹參為相了’之類的提醒,更是不知有多少次傳入劉盈耳中。

但當這一刻,劉盈親自站在病榻前,看著蕭何那幾乎看不出起伏幅度的胸膛,劉盈才終於明白: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

一代名臣,一代名相,一位注將名垂青史的老臣,將在劉盈的親眼目睹下,為自己輝煌燦爛的一生畫上句號。

而讓劉盈感到無所適從,甚至隱隱有些煩躁的,是在習慣了天子身份帶給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後,死亡,將劉盈的這個錯覺輕鬆擊散······

“太師如何了?”

輕聲一問,劉盈才反應過來不知何時,自己的語調中,竟再度帶上了那不摻雜絲毫虛偽的更咽。

而在劉盈身旁,一直留守蕭何榻前的老太醫聞言,卻是悠然發出一聲長嘆。

“自秋七月,太師之軀,便已近油盡燈枯。”

“又七、八月之交,太師更幾度病危,便是臣寸步不離於太師身側,亦束手無策。”

“然彼時,太師僅以一己之力而轉醒,而謂臣曰:尚有故人之託未盡,不敢就此閉目長眠······”

說話得功夫,老太醫臉上也悄然掛上了兩行淚,卻根本顧上擦拭,便對劉盈稍一拱手。

“及故人者何,又所託何事,太師未曾言明。”

“只今,太師已呈天人五衰之相,壽數至多不過夜半子時;恐縱扁鵲再世,亦回天乏術······”

“若陛下允,臣這便施針以喚,好使太師得稍遺言於陛下·········”

聽聞老太醫此言,縱是早有心理準備,劉盈也不由自主的呆愣在原地,默默注視著蕭何暮氣沉沉的面龐,愣了許久,許久。

最終,還是一旁的侯世子蕭祿上前,面目哀痛的對老太醫微微一點頭,老太醫這才搖頭嘆息著擦去臉上的淚水,在蕭何身旁的榻沿坐了下來。

從布袋中取出幾根銀針,對著燭光稍預熱片刻,又分別紮在頭、頸幾處要害大穴,只片刻之後,就聽一聲悠長的呼氣聲在病榻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