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此劉盈一句、百官一句,又讓那謁者在中間扮演了幾次傳話筒,這場繁雜至極的拜禮,才總算是宣告結束。

待殿外眾人謝禮起身,劉盈也終是從御輦中走出,卻並沒有多停留,而是快步來到不遠處的鳳輦旁。

“兒臣,恭迎母后。”

只輕飄飄一句話,在場眾人,包括那扮演了好一會兒傳話筒的謁者,都頓時面色怪異了起來。

“陛下此舉······”

“當是有何深意?”

滿是疑惑地與身旁的人眼神交流一番,眾人卻依舊沒能打消心中的疑惑。

——誠然,天子駕崩、太子繼位,確實是漢室頭一遭。

但光從方才,那繁雜至極的‘見禮’環節,其實就不難猜出:這套禮儀,是出自太子太傅叔孫通之手。

既然是出自叔孫通之手,那就必然意味著今日的整個過程,都會被叔孫通細緻的做出預案。

如御輦從後殿到前殿,應該走多少丈多少尺,乃至多少寸!

如劉盈與群臣對答時,謁者應該維持怎樣的語速;

乃至於,劉盈走下御輦之後,要走多少步才能剛好來到長階前。

而在這樣細緻到令人抓狂的‘自創禮法’中,必然不會存在的一項,便是劉盈從御輦上走下,而後來到呂雉的鳳輦前······

“往數十日,陛下皆於長信殿,同大行皇帝同寢共食。”

“莫非,此乃大行皇帝臨終所託?”

正當眾人各懷心緒之際,因劉盈的舉動而愣了片刻的呂雉,也終是從鳳輦中走下。

卻見呂雉剛要俯身,向已經貴為漢天子的劉盈行禮,劉盈便恭敬的上前,躬身低眉,用雙手扶住呂雉的一臂,緩緩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見此變故,眾人縱是心有疑慮,也終是隻能將手環抱於腹前,低頭目送劉盈、呂雉母子走上長階。

待片刻過後,御階上傳來一聲輕微的提醒,眾人才直起身,嚴肅的整理了一番衣冠,這才在丞相蕭何、御史大夫曹參的引領下,自殿門魚貫而入。

只方才發生的那一刻,讓眾人心中都莫名的覺得:今日,只怕並不單單是‘朝拜新君,以正名分’這麼簡單······

·

待該與會的人一個不落的走入長信殿內,劉盈也終是將母親呂雉扶上御階,又輕輕按坐在了御榻之上。

——按照已失傳大半,且只剩模糊不清的片段的《周禮》,新君在沒有加冠成人時繼位,是不具有攝政能力的。

在這種情況下,究竟由誰暫時‘代替’年幼新君治理國家,便全看先皇的遺詔。

如周時,周公姬旦、召公姬奭,便曾分別輔佐年幼的成王、康王;

又如戰國之時,嬴秦四年之內接連失去三代君主,秦王王位經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之手,落在了年僅十二歲的嬴政頭上。

在將亡之際,擔心嬴政無法掌控秦國的莊襄王嬴異人,便特意留下旨意,令嬴政之母趙後、丞相呂不韋共掌秦國大政,以至嬴政加冠。

而如今的漢室,便迎來了自周以來,第三個‘沒成年就繼位’的新君。

偏偏大行皇帝劉邦生前,並沒有明確指定自己之後,由誰來‘暫掌國事’。

這樣一來,按照預設的禮法順序,以及漢室如今的實際狀況,在新君劉盈成年之前,就應該由已經成為,或者說即將成為太后的呂雉,暫時行使天子的權力。

當然,與盛行‘後宮不得干政’之說的後世所不同,在皇帝年幼未壯時由太后攝政,對如今的漢室而言,並不算什麼無法理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