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於師,父皇不必跪,亦不可跪;只須敬之、重之,便可全此禮······”

言罷,劉盈不忘淺笑著將頭再低下些許,補充上一句:“此,皆兒愚見,父皇只當兒酒後失言······”

卻見劉邦聞言,面上即沒有流露出認可之色,也不見絲毫不愉,便是先前那抹似是閒聊的隨意,都悄然消失在了劉邦的面龐之上。

“哦·······”

“民跪天、地、君、親、師。”

“朕,則一跪天,二拜父母雙親,於師長,則敬重之······”

“嗯?”

似是強調般‘嗯?’了一聲,待劉盈略有些茫然的一點頭,就見老天子的目光中,陡然湧上了一抹極為罕見的嚴肅。

“太子呢?”

“太子,社稷之儲、宗廟之後,於天下乃為君,於父母雙親,則即為臣,亦為子。”

“既如此,天、地、君、親、師五者,太子當跪者何?又不當跪者何?”

聽聞此問,劉盈才剛放下的心,便再次懸起了些。

話題進行到這裡,就算劉盈再遲鈍,也已是明白老爹的意思了。

——此番,英布起兵於淮南,亂軍之際遍佈荊、楚,偏偏劉盈前腳剛平定叛亂,劉邦後腳就拖著老邁的身軀,從長安來到了豐沛故居。

雖然對外,劉邦放出的訊息是‘返鄉祭祖’,但劉盈先前一直認為:這個說法的可信度,幾乎和劉盈出征之時,放出的‘我這是返鄉祭祖,絕對沒有對誰出兵的意思’如出一轍。

在劉盈看來,老天子選擇在這個時間點來到豐沛,或者說‘回到’豐沛,分明是不放心平叛事宜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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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當一個‘為什麼下跪’的話題,最終衍生出‘天子應該跪誰’‘太子應該跪誰’的問題時,劉盈才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老爹此至豐沛,恐怕真的只是‘返鄉祭祖’······

“兒臣······”

懷著複雜的情緒,試探著一開口,劉盈卻發現,方才還能侃侃而談的自己,此刻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

“說說吧~”

劉盈語結的功夫,就見老天子搖頭一笑,似是說笑般朝劉盈一挑眉。

“若再不多說些······”

“嘿······”

“日後之事,誰又說得準呢······”

聽著老爹以一種灑然無比的語調,道出這句隱晦表示自己‘命不久矣’的話,劉盈的眼眶只嗡爾一紅。

勉強將哽咽的語調穩住,劉盈終是低下頭,給出了自己的答桉。

“太子者,儲君也,乃國朝之後······”

“於天、地,太子為臣,便當跪······”

“於君,太子亦為臣,更當跪······”

“於父母雙親,太子為子,當跪······”

“於,於師······”

“於師·········”

短短數語道出口,劉盈便再也壓制不住顫亂的語調,哽咽著低下頭,輕聲啜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