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著,酈商不忘帶著一副自嘲的淺笑,自顧自搖頭嘆息片刻,才將面色陡然一正。

“家上即為陛下明詔冊立為儲,便為君。”

“臣等皆陛下信重之臂膀,便為臣。”

“君有所問,為人臣者,自無欺瞞於上而自美、言事非而汙上恩之理。”

神情淡然的道出這句稍有些得罪人的話,酈商只面色一肅,望向劉盈的目光,也終是帶上了一抹君臣奏對般的嚴謹。

“——功侯元勳,皆因所立之武勳,而得陛下裂土封侯,恩封為社稷之棟樑。”

“即武勳源自行伍,凡功侯元勳,便多為不識《詩》《書》大義,只知奮勇殺敵,上報君恩、下撫親長妻小之人。”

“又元勳功侯,多身無長技,賴行伍之能而得立武勳,又憑武勳得陛下恩封;若無此徹侯之爵,凡漢徹侯百餘,多不過屠狗販肉、為人牛馬走之輩。”

又在功侯元勳的腦袋上,潑下這麼一盆令人羞惱的冷水,酈商終是對劉盈笑著一點頭。

“及家上所言,亦有理。”

“——臣等起於草莽,只憑武夫之勇,而得居今之高爵。”

“又陛下許與高官厚祿,更得封國食邑數千戶供養,臣等,確可告老還鄉,享兒孫繞膝之樂,而不復聞天下事······”

說著,酈商不由面色又一正,對劉盈鄭重一拜。

“然家上即問,臣,自當以己見答之。”

“——臣等得此高爵,乃因擁漢之功!”

“臣等若欲使此爵延綿罔替,澤及兒孫後世,便當竭力護全社稷,保漢祚萬世不絕!”

“及其因,亦不難解。”

“蓋因臣等元勳功侯之爵,乃漢爵······”

“漢祚存,則臣等之漢爵存、臣等之封國存;漢亡,則臣等之漢爵無,臣等之封國,亦當為他人之土······”

鄭重其事的道出此語,酈商不忘側過身,對上首的呂雉沉沉一拱手。

“臣偶有妄言,萬望皇后贖罪······”

言罷,酈商又回過身,對劉盈再一拜,方後退兩步,將雙手環抱於腹前,擺出一副閉目養神的架勢。

而酈商的這番話,也終是讓呂雉率先明白過來:劉盈想要表達的意圖,究竟是什麼了。

只不過,劉盈給出的解釋,也只是讓呂雉稍有些動搖起來,卻根本沒有因此回心轉意的念頭,出現在呂雉腦海當中。

也就是在呂雉暗自籌謀不定的同時,劉盈也終於回到呂釋之身側,對呂釋之恭敬一拜。

“曲周侯所言,舅父以為如何?”

“若關東有事,舅父可能因己之漢爵,而為漢之棟樑?”

聽聞劉盈此問,饒是還沒想明白劉盈想要表達的意圖,呂釋之也是趕忙一點頭。

“臣得陛下厚恩,又為家上母族血親,自當行忠臣所行之事!”

聞呂釋之此言,劉盈終是面帶蕭瑟的長嘆一口氣,望向呂釋之的目光,也悄然帶上了些許疲憊。

“即如此,舅父先前,又何言孤出征,勝亦無益,敗反功虧於潰?”

“——英布反淮南,此非社稷之難乎?”

“勝,非社稷之幸、天下之幸乎?敗,非社稷之患、天下之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