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掌樹(2)(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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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從此,歐陽善初再也無法擺脫鴨掌樹神。他不明白,為什麼真命天子的話也不靈了?一邊說沒有鬼神,另一邊蹊蹺古怪的事層出不窮。善福對這事也解釋不清,顛來倒去,老離不開在會上作報告時講的那些話。那些話乍一聽似乎挺明白,聽得多了,反倒糊塗起來了。
神靈庇護著的鴨掌樹在那裡躺了一年又一年,無人敢動它一根枯枝。春夏之交,它仍會冒出一簇簇新葉,還沒等到最後一片嫩芽舒展開來,又匆忙枯萎了,當秋風還在遙遠的北方積蓄力量之際,它們就悄悄地零落在古道旁。法華庵後院的柴禾堆得象座小山,歐陽善初仍在不停地送。他力圖裝出從前那副模樣:顫顫兢兢地進去,小心翼翼地出來,畢恭畢敬虔誠得象個敬了六十年香火的老處女。他想菩薩肯定還不知道這件事,不然那次見到樹神時,一定要提出訓戒的。所以,他裝得很象。但是,當和慧明單獨呆在一起,那種難以抑制的慾念,使他恨不能天天都是七月七。
有一天,在沒有了菩薩的庵堂裡,慧明問他:
“你同善福說過了麼?”
第一次搖頭,慧明是不會意冷的。歐陽善初死死盯著那空空的蓮花寶座。
“找他三次了。頭兩次沒碰見人。後一次剛打個招呼,就來人喊他去接縣長的電話。”
慧明這時不僅沒有意冷,反而紅著臉,一次次地咬著嘴唇。
“我……我有喜了!”
“什麼喜?”
一愣後馬上就明白過來。
想樂,樂不起來。
想蹦,蹦不起來。
過了一陣,他一邊撫摸著女人的臉,一邊咬咬牙說:
“無論是他死娘死老子,這次去非得同他說明白。”
“別忘了,它是不能久等的!”
慧明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一個垸子一個垸子地找。一個鎮子一個鎮子的尋。直到家家戶戶都點了十幾回燈,才在一個小寡婦房裡找到爛醉如泥的善福,歐陽善初還沒開口,善福先說你快來呀,跟我好的女人都吃不了虧。氣得歐陽善初掄起耳光就是兩下,把那個狐狸精一樣迷人的小寡婦唬得小臉發青。
“打!打!打得好!鴨掌樹神,你打不死我!你有你的大菩薩管轄,我有我的大菩薩指揮。”
迷糊糊醉熏熏似醒非醒般說的話,將善初的苕勁撩發了:你的心裡也有鬼神,也怕菩薩呀!於是決定再等一晚上,待善福天明酒醒後,再和他仔細談談菩薩,談談女人。誰知一大早,善福一把將他從小寡婦堂屋裡的地鋪上抓起來,哀求他千萬別將這事聲張也去,千萬別讓弟媳知道這事。見他點點頭,善福就三下兩把抽開門閂溜了。待他拈掉垂在眼皮上的幾根稻草再去攆時,已看不見人影了。善福這一溜,就溜到省裡住進黨校,待到七月初八回家時,便當上了區委書記。
等不著指路人,歐陽善初怎麼也拿不出個主意。慧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從早到晚都不敢脫下入佛門時師傅給她的那件袍子。
端陽節那天,歐陽善初上山採了一捆艾枝,七彎八繞來到法華庵。他在門首窗簷插了些據說能避邪的艾枝,轉身來到後門。敲了幾下無人應,細聽時,門縫裡傳出一陣陣**。
不驚慌也驚慌,驚慌時肩頭一用力,門葉子就散架了。
慧明臨盆了,下身紅赤,臉龐臘黃。
闖進屋來的歐陽善初不知所措,抱著女人肩膀,拼命地使勁。男人再使勁也生不下來孩子,是女人使勁往下掙時使勁咬著他的手,他必須使勁體會這女人生孩子時的疼痛。
苦有苦難,苦有苦福。
不幸之中大幸,總算落得母子兩全。
離開法華庵時,歐陽善初將那寶貝艾枝繞著屋子插了一圈,又砍了許多長滿毒刺的灌木,堆在藤橋上。攔住唯一通往法華庵的道路,拜佛的人便忘了仁愛,站在橋頭大罵一定是狗日的學生,**養的團員乾的。善初聽了就勸,說過幾天他就找把揚杈去將那毒刺撩到溝底去。
過幾天是假,過百日是真。
又是一度七月七,人間牛郎會織女。
二人相對,淚花飄零多如銀河浪。天亮時歐陽善初抱起親骨肉,在慧明的低聲抽泣中匆匆離去。
女兒暫放鴨掌樹下,父親卻躲在一旁。
他心裡打定主意,只要有誰路過這兒,就馬上跳出來重新抱起女兒。他需要有人來作證:這孩子的確是歐陽善初揀來的。沒想到盼來的證人竟是善福書記。他從省裡學習歸來,聽到嬰兒哭聲異樣,就一溜小跑搶在歐陽善初前面抱起嬰兒。
“缺德!誰把自己的親骨肉都扔了,真是傷天害理。也罷,我抱回去當女兒養!”
“給我,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