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華神情嚴肅地從臺階上站起來,對小將吩咐道:“請將軍把兩位中侯的屍體先送往涼州府交由仵作檢驗,再將他們運回長安交由右驍衛好生安葬。”

“喏,”小將叉手應答後,又上前徵詢簫華:“兩位上官何不與我們一道前往涼州府,見過涼州大都督後可安排一隊人馬護送你們前往目的地。”

簫華猶豫著是否要應答下來,元載在旁邊以眼神暗示,並沉默地搖了搖頭。

兩人之間來回交換了十幾次眼色,簫華最終決定尊重元載的意見,拱手謙詞道:“不必了,我們此番下來查案,不欲驚擾地方,你們只需遵照我的吩咐把逝者的屍體安頓好即可。”

“也好,”小將朝兩人躬身叉手,說道:“勞煩兩位上官接下來行走大路官道,沿途有巡防兵營和巡驛使,絕對不會有山匪出沒。”

“我們走!”小將一聲令下,騎卒們翻身上馬,從驛站的拱門中魚貫而出,只留下紛揚的塵土和零星的馬糞。

元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坐倒在草廳的土臺之上,簫華斜睨著眼掃視著他譏諷道:“不過是瞧見個死人而已,怎麼就把你嚇到這個地步。”

元載皺起眉頭回嘴:“你真是無知者無畏。”

“敢問元司直學得何樣文章,治何經典,進士科排名幾甲?敢嘲笑他人無知?”

“我以進士及第,乃是實打實的學識,總要好過你以門蔭入仕途。”

“你說什麼!算了,我們好歹也算在一起共事,案子還沒有辦下來,相互爭吵豈不誤了大事。咱倆都各退一步,不要再提起此事。”

元載哼哼了一聲,算是同意的他的要求。

兩人之間的矛盾純粹是寒門庶子與名門望族之間的齟齬,出身與待遇是造成這矛盾的始發點,作為蘭陵簫氏、宰相簫嵩的長子,人家簫華剛做官便是給事中,蘭陵縣男,轉任五品刑部郎中,又承襲了徐國公的爵位。而比簫華年長許多的元載天寶初中進士,授新平縣尉,後來入長安做大理寺評事,不過是八品的小官平調而已,如若他沒有娶到王忠嗣之女王蘊秀,這輩子也只能止步於八品小官的職位,又有什麼能耐得到今日的大理寺司直官。

截然不同的出身給兩人的性格造成很大的差距,元載為人謹慎自卑,行事小心翼翼,長期受困於錢財,認清現實之後還要不顧一切地向上爬。簫華卻自信昂揚,擁有天真的理想主義,把當宰相當做此生目標,不懼權貴、認同死理、不通世俗,自然無所畏懼。

元載自然不能與簫華硬槓到底,他也只好借坡下驢,就當他是對自己認錯了。

“有些話我們不便在這裡說,你我應當及早起程上官道,稍後我再與你詳解。”

兩人胡亂用了一些乾糧,便牽出馬匹離開驛站,踏上前往甘州的官道。

官道沿途水草豐美,河水沿著道路邊緣流淌,遠處有牧民縱馬放歌,有一支運貨的駝隊響著鈴鐺被他們甩在身後。簫華心情大好,又要吟詩做賦,元載卻趁機在旁邊說道:“今日之事,你難道沒有起疑麼?馬蹄山的山匪剛劫殺了中侯兩人,寧寇軍的兵馬就已經趕到了?”

蕭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說……”

元載加快了語速急促地道:“馬蹄山臨松薤谷附近僅有兩座村落,谷間鮮有人跡,寧寇軍之前從未到過山谷中活動,否則就無法解釋谷口外的驛站院落狹小,連草廳都無法容納百餘人躲避,從那驛長的表情態度也看得出來,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兵卒,此地之荒僻可見一斑。由此可見那些寧寇軍卒並非是巧合出現,而是有意為之。”

簫華驚駭地扭頭望向元載:“怎麼可能?他們安敢殺害朝廷命官?河西諸公視王法為何物?”

元載高抬起鼻孔,無意給他解釋許多,分明是沒有受過社會毒打的天真貴公子,跟他講世道艱難、人心險惡無異於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