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的屋頂上掛著風障,有小廝拽著兩根繩索來使其擺動,多少能夠減輕客人的暑熱。

“酒來嘍。”酒博士用竹筐提著酒罈跑過來,雙手捧在了案几上說道:“這酒是特意在後院的深井鎮涼的,客摸摸看。”

李嗣業捧起酒罈子,確實拔涼拔涼。他剝掉封口先給封常清斟了一盞酒,對方慌忙雙手捧住碗,表現得受寵若驚。

“我看得出來,你渴望出人頭地,既然是夫蒙中丞府上的門子,又何必捨近求遠?”

封常清剛捧起酒盞淺飲,涼得他倒吸了一口氣,“哈”地舔了舔嘴唇道:“實不瞞將軍,我若求人向夫蒙中丞託情,求得一個都護府的倉稟小吏,每月領個七八千錢的俸錢,也能夠衣食無憂度過此生。但吾之所欲,豈是口腹保暖?聲色歡愉?非也。常清所欲者,乃是為了使這不足七尺之軀有用武之地,為使這一身才學能夠施展。其餘金銀財帛,錦衣玉食,與我何加焉?”

這又是一個為了理想而奮鬥的有志青年?李嗣業聽他說話的語氣,倒是豪氣干雲。

“在夫蒙中丞這裡,我已經得不到躋身的機會,聽說高將軍如今是安西四鎮知兵使,常年在外征戰。我只有拜在他的帳下,才能有施展才學的機會。”

李嗣業肚子裡哼了一聲想,老子現在都坐到你前面了,嘴裡還一個勁兒地投效高仙芝。怎麼滴,還要等著我堂堂兩鎮鎮守使主動禮賢下士?這麼一來我的格調,不是差了高仙芝很多嗎?

封常清皺著愁眉又飲了一口酒,也不知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望著坐在面前的李嗣業,神情多了幾分激動,連忙將膝蓋後撤兩下,欲再次躬身行禮。

李嗣業咳嗽了一聲挺起腰板,你小子總算上道了,拜到我的麾下也能有用武之地,別總想著給高仙芝當隨從。

他裝作不經意地端起酒盞,想著待會兒也拒絕一下,等這封常清再求,然後才勉為其難將其收伏。

只見封常清叉手伏地拜道:“李將軍與高都護乃是同僚,將軍的話在高都護面前也極有份量,只希望將軍能在高都護面前為我引薦,封常清感激不盡。”

李嗣業猛吞了半口涼酒涼氣,放下酒盞對酒博士招了招手道:“結賬!”說罷他從袖子裡掏出幾十枚大錢,堆疊在案几上,拂袖轉身往酒肆門外而去。

或許是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封常清慌忙追出去,攔在李嗣業面前叉手拜道:“常清有眼不識泰山,我知李將軍身為疏勒、于闐鎮守使,如今在安西威名僅次於中丞和高都護。只是傳聞李將軍勇猛善戰,常孤身浴血,麾下也均是悍勇善戰之將,似常青這等身有殘缺之人,如何能入李將軍帳下?現在思來想去,常清只能厚著臉皮一試。”

他鄭重地叉手拜道:“封常清願拜入將軍麾下,還請將軍恩准。”

這個補救的態度挺真誠,都到了這個份上,李嗣業也不再搞什麼勉為其難那一套,直接上前去攙起他的手臂說:“正因為某常近身搏殺,才知讀書人的重要性,你既然有才學,先跟我到疏勒去,日後少不了有你的用武之地。”

“哦,不知將軍何時動身,常清好預先收拾準備。”

“應該就在這幾日吧,到時候我會派人提前通知你。”

“將軍慢走。”封常清抬起手臂對揹負雙手遠去的李嗣業揮了揮手。

今日李嗣業突然來找他,把他本來的計劃給打破了,本來想歸附到高仙芝身邊,積攢一下見識,適當露兩手讓眾人刮目相看。但突然跟了李嗣業,這個看上去像莽漢的傢伙,資歷比起高仙芝還是稍遜一些,聽聞他素來擅使陌刀,喜歡衝鋒在前狂飆突進,他這樣的讀書人在其手下確實是怕不受重用。

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