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手中的剪刀停頓了一下,回頭驚疑地自言自語:“這麼多?”

“是的。”

他抬起下巴默想了一會兒,才哼笑出聲道:“這個人,這是個武夫嗎?好像不單單是個武夫啊,我都不知該如何區分他。說他與太子那撥人志趣相投,但曾經的太子黨中,沒有像這樣擅長變通到油滑的地步,說他是個庸俗無底線的貪婪之輩,但此人行事方正也多有才具,那些自詡為清高的讀書人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才具,幾乎沒有前事可依照辨別,他的那些想法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管家聽不懂這一段彷彿雲裡霧裡的評價,只好叉手問道:“阿郎,是不是要提前見見他。”

“不著急。”李林甫淡定地揮手:“暫且先晾他一會兒,不管他身上是有戾氣還是傲氣,或者有一團和氣,晾一晾還是有好處的。

李嗣業坐在廂房中翻閱著書卷,每隔一會兒便抬頭看看隔扇窗,窗戶紙上滲透進來的光線越來越暗淡,房間逐漸昏暗起來,兵書上的字跡也已經看不清了,再湊上去死瞅只會熬壞掉眼睛。

這些相府中的人是不是把他給忘了,不給倒茶也就算了,怎麼連油燈也不給拿進來一盞,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裡面摸黑嗎?

儘管他已經有了冷遇的心理準備,內心深處還是一陣陣地煩躁憤怒。

房間完全昏暗了,李嗣業躺坐在地上靠著案几,頭腦里正在盤算與李林甫見面的場景,開始醞釀準備好的說辭,李林甫到時候會說什麼,他應該如何巧妙回擊。他若是換種口氣來說話,李嗣業又該如何回應。

他就在琢磨這些無聊的問題時,隔扇門外影影綽綽地出現了光亮,好像是有一人提著燈籠即將經過這裡,或者就是衝這裡來的。

隔扇門被嘩啦一聲拉開,管家提著一盞紙燈籠走進來,彎腰向他道歉:“讓中丞久等,我實在是過意不去,但我家阿郎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還請中丞見諒。”

李嗣業連吐槽的興趣都沒有了,只有裝作大度地理解對方:“不要緊,我還可以繼續等。”

管事笑著搖頭道:“再等下去怕是要宵禁了,我們右相府是從來不收留外客的,要不然中丞先回去,明天再來如何。”

李嗣業心說廢話,老子今日帶了一大堆禮物,你卻讓我打道回府。像這樣連人都沒有見到,明日來我是不是還得帶禮物。

他也跟對方客氣地笑道:”不,不,不,我等能,宵禁也沒關係,我們留後院也在平康坊裡,不需要走遠路。“

管事神色怪異地盯了李嗣業一眼,暗忖這人把臉皮都熬沒了嗎?

”那李中丞你稍等一下,我再去看看阿郎忙完了沒有。”

管事將一盞油燈點燃放下,再度轉身離去。

李嗣業哼笑了一聲繼續等待,結果沒過多久,這管事又帶著兩個女婢提著燈到來,滿臉喜色地說道:“阿郎總算忙完了,讓我來請李中丞過去。”

兩個婢女一前一後將他夾在中間,沿著相府幽暗的迴廊曲折前行,府邸中各個建築的簷角下都掛起了燈,明暗輝映依然無法驅散陰暗的氛圍,晦暗如深海的豪門的一角展露在他的面前。

他們穿過了整齊排列的木炭銅爐,終於來到了李林甫的內堂中,身穿白色火麻布的李林甫站在屏風前轉過身來,幽暗的眼中跳動著奇異的燈火,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李中丞,讓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