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中幽暗漆黑,兩個男人面對面站著,他們一個是身居高位的將軍,一個由唐軍底層軍官淪為了山匪,又由山匪淪為了殺手刺客。

戴望抬頭髮澀地笑問道:“李鎮使,這一定是你效忠聖人的機會,這也一定是你想方設法往上爬的機會,對不對?”

“你說我想往上爬我不會反駁,但說我效忠聖人,那是你不瞭解我。”李嗣業儘量使自己的語調變得平靜:“我之所以深夜回到長安,讓自己捲入這一攤爛事中去,只是因為是你們把我捲了進來。”

“我得想辦法救你。戴望,你別忘了你不只是你自己,你做的這些事情,我也難辭其咎。先別說你們今天晚上殺不掉皇帝,你就算能夠殺掉他,也只會給長安,給大唐帶來更大的災難。使千萬個像你兄長那樣的人家死於非難。”

戴望吃驚地搖了搖頭:“皇帝下面不是有太子嗎?怎麼會有災難?”

“太子欲登基,就必須先除掉對手李林甫,李林甫會坐以待斃麼?太子雖內有李適之,賀知章為內援,外有皇甫惟明,王忠嗣擁護,但在長安城裡他勢力衰微,高力士只忠於李隆基,陳玄禮也保持中立。李林甫一黨但凡構陷太子陰謀弒君成立,這些人就會倒向李林甫支援永王登基。太子若欲奮起一搏,必然要召喚皇甫惟明,王忠嗣率藩鎮兵進京,內外相爭必使關中大亂,征戰一起,最先倒黴的是不是百姓?”

戴望沉默了,他寧可相信李嗣業是編造這些來說服他,他盡力想尋找他話語中的漏洞,但人的慾望這東西需要找漏洞嗎,需要長時間浸淫積澱嗎?他們的慾望或許只要產生在一念間。今天晚上做出決定,明天就可以開始殺人放火。

“相信我,戴望,你就算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也不能夠罔顧千萬人的性命。”

“你要我怎麼做?”戴望的眼眸暗淡下來。

“聽我的,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跟回去,伺機幫助張小敬救下聖人。”

戴望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往暗道的盡頭走去,李嗣業遠遠的吊在他身後,心想應該暫時不要露頭,一明一暗才好下手。

……

平康坊中曲一名歌姬的暗室外,微弱的光亮在行移中飄忽不定,美人的手中護著一盞油燈,使其不被地下的陰風吹拂。她襦裙的上衣只披著薄薄的妃色羅綺,露出圓潤光潔的肩頭,赤腳踩著木廊道緩緩向前。

她的身後跟著兩個男人,一個身材胖壯,一個臉盤消瘦,背部微駝。兩名男子目光絲毫不被這女子的美色所吸引,卻是十分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環境。

女子走近隔扇門,一手提燈一手往旁邊一拉,門扇開啟後屋內的燈光同時亮起,卻是一個已頭髮斑白的老將身穿紫袍盤膝坐在案几前。

美人邀請兩人入內後,才抱著燈又走出廊道。

這兩人朝著案几後的老將叉手行禮:“仇章兼瓊,安祿山拜會王大夫。”

坐在案几前的這位正是剛剛卸任的御史大夫、涼州刺史,涼州都督兼任河西節度使王倕,天寶十節度使中,屬河西節度使使命最重,麾下兵力為七萬三千人。

王倕抓起眼前的油燈握在手中上下搖動,等看清二人的臉後才露出笑容:“兩位中丞客氣了,你我只是同僚,並不是上下級,相互之間應當平等相稱才是。”

他說完這句話後,便走出案几,與仇章兼瓊和安祿山盤膝對坐,正好呈一個三角形的結構。認識在場三人的人會發現他們均有一個共同點,這三人既不擁護太子,也不完全依附李林甫,是完全脫離在長安內鬥之外的三個藩鎮節度使。

王倕率先望向仇章兼瓊,仇章皺起眉頭叉手開口道:“情況有大變,聖人被簫規、戴望、張小敬等三人劫走。”

“怎麼會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