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居然也姍姍來遲,他騎在肥壯大馬上,身穿交領胡袍,腦袋後面梳了六根小辮子。他胖臉上長著綠豆般的小眼睛,翻起眼皮下視的時候卻冷得像鱷魚。

他看到李嗣業明顯吃了一驚,可能沒有料到楊家姐妹會把他也叫上。心中似乎有些不滿。

然而安祿山說話時卻變了味道:“哈哈,李鎮使,我前些天還特意叮囑了讓姑母他們叫上你,主要是你這個人特對我的胃口,今日你果然沒有爽約。”

就衝他現在這個熱情勁,李嗣業感覺這話應該反著聽,翻譯成安祿山的心裡臺詞就是,我還擔心她們會叫上你這個跟屁蟲,今日你果然出現了,老子看見你就倒胃口。

李嗣業也叉手客氣地笑笑:“有安中丞出現的地方,李嗣業自然要緊緊跟上,說不定將來李嗣業在磧西混不下去了,介時可要前往范陽仰仗中丞的鼻息了。”

安祿山客氣地嘿嘿笑了兩聲,兩人便不再交談,相互之間自然有一種隔閡。

李嗣業突然醒悟到一點,楊家姐妹前往溫泉宮竟然是安祿山提出來的。這個來自營州的胖子自然不似楊家姐妹看慣長安的風華,會感到厭煩,可為何他不願意留在長安,湊在聖人跟前溜鬚拍馬,卻非要跑到三十里外的驪山來?

他的這個舉動與剛才皇甫惟明給他書信讓他離開長安的舉動如出一轍,這中間難道有什麼必然聯絡,或者僅僅是一種巧合。

楊玉瑤姍姍來遲,她的兩個姐姐都各自騎著白馬和踏雪烏騅趕來,幾人親熱地交談幾句後,開始出發朝著明德門方向而去。

楊家奴僕眾多,各自都騎著馬匹帶著一些生活用品,茶具,羊氈,褥子,遮陽油紙傘,區區三十多里的路,搞得就好像長途旅行似的。唯有安祿山和李嗣業輕裝簡行,身邊沒有一個隨從,男人們在這方面倒是很有默契。

出長安城後,沿著堅硬的黃土路前往新豐縣驪山,周圍山坡有些幹樹杈組成的密林,看上去很稀少,就像動物身上半脫的毛髮,幹禿禿的黃土佔據了大片的景緻。

可能是由於樹木砍伐過多,或是水土流失嚴重,更或許是秦漢以來的戰爭踐踏。八百里秦川早已不復昔日的肥沃,關中平原的土地產量甚至不足以供應關中乃至長安城的生活需要,特別是關中大旱的年景,皇帝們只能被迫前往東都洛陽常駐,被後世稱之為逐糧天子。

實際上洛陽附近的產出也不足以供應百萬人口的城市,若不是有貫通南北的大運河源源不斷地從江南等地往京師調運糧食,大唐帝國東西都的繁華不過是一場泡影。

溫泉宮簇擁在驪山的林木環抱中,遠遠望去整個山頭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建築,幾乎長安城所有的達官貴人都在驪山周圍建有別館,如眾星拱月般簇擁著溫泉宮。

玄宗每年十月會離開長安臨幸溫泉宮,等到年底才又回到長安。朝廷眾多機構都在這裡設有官邸,絲毫不耽誤處理政務。

楊家姐妹的別館緊挨著溫泉宮,他們到達山頂時已是下午。院落佔地數畝,兩座樓閣緊挨著堂宅,正院左右各有兩個小院,眾家僕忙碌著收拾搬家。李嗣業和安祿山閒來無事,便站在山上俯視下方。

李嗣業抱著好奇的心態,想了解這個反賊的心路歷程,無奈這傢伙心眼特別多,說出的話多數都是半真半假。

“天子腳下,帝都繁華,只是可耕種的土地卻越來越少,顯得太過貧瘠。”

“確實貧瘠,不過比營州要好多了。營州那地方冬天冷得要死,連土都刨不動。去年某親率麾下兵卒又開墾了六百頃的良田,這些新墾的田地倒是肥沃,抓一把都能攥出油來,特別適宜種麥。”

“是嗎,安中丞,我想問問你,我們在遠疆一次次打仗是為了什麼?”

(ps:感謝艾利的奇蹟,晚風雨同舟飄紅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