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喝嘞,可惜家裡沒有桶也沒有繩,只能眼巴巴望著。”

“大家都說李鎮使有神仙保佑呢,他只是站在那井臺沿子上一拜,便瞧見一個白鬍子神仙飄在空中,手拿拂塵說這口井七十年乾涸,就是等待有李將軍這樣英明神武的將軍來拜他,頓時泉水噴出了井口,這可是真祥瑞。”

當這些話清晰地傳進皇甫司農耳朵裡時,他鼻孔裡噴出重重的濁氣,幾日前在赤河牧場所見所聞積攢的那些好感,全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利用祥瑞來賺取官聲賺取功名,在皇甫惟明看來是最卑鄙的一件事情。天象迴圈,星辰變幻,珍禽異獸,仙草靈芝都是自然孕育,與地方官的政績毫無關係,與皇帝的英明也無關係。如今聖人篤通道教,對祥瑞事物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興趣,不少地方官員投其所好,捏造出不少祥瑞來矇混晉級。

他自然無法改變聖人的喜好,但是可以對這些卑鄙的投機者下手,讓這些小人不能靠近天子。

他牽著駱駝轉過身,表情漸冷說道:“疏勒城中是有一座漢代耿恭挖出的井吧,我們不如先到那井邊看看去,憑弔一下先賢也是可以的。”

等兩名外地客商來到恭耿井附近時,水井四周也都被唐軍封鎖了,能夠進出的就只是疏勒都督府上派來的工匠,聽說是要興土木修建一座祠堂。

雖說這是疏勒都督府的作為,但也和李嗣業脫不開關係。他這隴右採訪使無法監督羈縻州的都督和司馬,畢竟人家都是地方自治性質的。

這讓皇甫司農更加認定李嗣業的虛偽和沽名釣譽,似這種人或許能在地方幹出一時政績,可一旦身居高位便會暴露貪婪本性。不擇手段爬上去的人,貪慾錢財和權力,心中哪裡還能容得下天下蒼生,容得下大唐社稷。

這些還停留在個人**滿足層面上的官員將領,有什麼資格做大唐的官員?

就從這出水的耿恭井出手調查,為何去年不出水,前年不出水,偏偏今年遇上考課就出水了?一旦查出這李嗣業弄虛作假,偽造假祥瑞,定教他今年的考課墊底,還要使其從疏勒鎮守使的位置上滾蛋!

他以普通商旅的身份展開調查,可以兼聽則明,只要找生活在井口附近的百姓一問,便能探出其中真假。

……

挑著油缸出門的賣油漢子在巷口駐足,兩名牽著駱駝的商人攔住了他,拱手客氣地問道:“尊駕,敢問疏勒城的耿恭井在這附近麼?”

買油漢子一聽來了精神,放下擔子給他們比劃道:“你們也是聽說耿恭井出水前來祭拜飲水的,可惜現在不行,都督府正在修繕蓋祠堂加頂,這水我喝過,可甜可甜嘞,就不像是咱人間的水。”

皇甫惟明面上雖然親和,內心卻帶著冷笑,聽這賣油漢說話的口氣,就像是被人調教過一樣。

“這口井是不是一直就有水?”

“哪兒呀,這井都幹了七十多年了,這是李鎮使前陣子親自站在井前祭拜,才有清泉湧出。

他此刻表面上的親和也不再維持,想當然冷淡地說道:“這拜井出水怕不是別人教你說的?”

“你這個人說話可真有意思!我怎麼樣說話還用別人教我?”

漢子憨批的笑容也凝固住了,哼了聲弓下腰,肩頭挑起了扁擔站直,敲起梆子這麼一抖擻:“起開!……賣油嘞!”

皇甫惟明一個趔趄,重重地甩了下袖子,這個賣油群眾不明真相,他倒要找一個明白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