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都放機靈點兒,見機行事。”

……

另一位被罷免的旅帥元濤坐在土坯房前,面前的木墩上擺著礪石,雙手架著橫刀的刀鋒,在石面上哧一下嚓一下磨礪著刃口。

三四人聚了過來,穿著褐衣頭戴紅抹額,個個挺著小肚子,站在他身後鼓動道:”旅帥,那程吉昌聚了幾個人在家中密會,人家被摘掉了旅帥都不甘心,你也摘掉了,卻在這裡安心磨刀。”

元濤繼續磨刀,好半天才說道:“密會有什麼用?官大一級壓死人,他一個被摘掉的旅帥翻出多大浪花來?他翫忽職守被人抓住了辮子,有什麼不甘心的?”

留著捲曲鬍子的一人說道:“這位李嗣業校尉,我看不是易與之輩,與咱趙校尉相比,少了許多人情味兒。這樣的人執掌第八團,咱們能有舒坦日子嗎?”

“我看你們就是過的太舒坦了,忘記你們是做什麼的了。”元濤毫不留情地哼了一聲。

“我們過舒坦有什麼錯?當官的拼命,是為了往上爬,人家有盼頭,人家賺的是俸祿而不是餉錢。”

“你們不也可以?安西軍中有多少旅率,校尉,中郎將,乃至城使鎮使都是靠拼命搏殺的戰功升起來的?”

捲曲鬍子蹲在了他的面前,雙手夾在腋下低聲說道:“如果是以前,我們還抱有希望,就算不能升遷,還有錢財獎賞,還有散官授勳。但是自從三年前咱這撥換城與突騎施接戰之後,你再看看弟兄們,有哪個的心還是熱乎的?”

“都護府也瞧出來了,把我們這人心離散的兩個倒黴團殘兵聚攏到一塊兒,又弄出一個第八團,扔在這撥換城中自生自滅。他們不就是想借著第八團的名聲,藉著朱仁惠和趙盧水的兄弟情義,讓他消耗這份情義來支撐,想死馬當作活馬醫嗎?”

元濤依舊在磨刀,刀鋒來回在礪石上加快了速度,連磨礪的哧嚓聲都變得愈發刺耳。鬍子似乎沒有眼力見兒,依舊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索性像第八團這樣也好,烽燧堡二十多天,用二百多號人的命堆出九個飛騎尉,風風光光地領了賞錢歸鄉置產置地。”

磨刀聲驟然停下,鋒刃貼在礪石上凝結著寒光遊動,猶如他這個人和這雙眼,居高臨下鎖眉凝視著捲曲鬍子男。

鬍子男畏怯地坐倒在地,被元旅率一瞬間表現出來的殺氣震懾得說不出話了。

元濤抬起刀摸了摸刃口,用嘲諷的語氣問道:“你們的眼裡就只看見飛騎尉嗎?”

鬍子和他身旁的小軍官們訥訥不能言,又不肯離去。

元濤將刀拄在地上,雙手撐著刀柄,下巴貼手背上說道:“也是,第八團,第六團和第十團,都已經廢了,各個團旅不要的廢渣,也都扔到了我們這裡,誰還能要求你們怎麼樣?只是不要辜負趙校尉的好意,他為死去的,活著的兄弟做了不少。”

“那是自然,”幾人都鬆了一口氣:“趙校尉的恩德我們是記著的,只是十團的那些人不知好歹。”

“只是眼下,這個李校尉不知輕重,不知兄弟們的委屈,更不知我們的苦樂。還有那兩個被他隨便插進來的旅帥,他們可以到其他地方做旅帥,但是沒有資格做我們第六團的旅率!”

元濤收刀入鞘,伸手將拭刀的絲巾揣到懷裡,神情冷酷地道:“錯!現在沒有第六團,只有第八團,九死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