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延從咬緊牙關,閉目不言,任由冷風掠過面頰。

“我吐蕃位於高山之巔,雄視天下,也有寬懷包容之心!唐王能給你的授官榮光,赤德祖贊普一樣能給你!只要你能放下手中的刀劍,真心歸順我吐蕃,我讓你與妻兒團聚!”

伽延從握刀在手,突然發出了一陣笑聲,聲音沙啞地說:“都說吐蕃軍能征善戰,我伽延從偏偏不信,今日我三百健兒身披素縞,已經下了死戰的決心!識匿國主伽延從的頭顱就在這兒!你若是個真正的男兒,就帶兵上來取!也讓我見識見識所謂高山之上雄兵的能耐!”

貢覺贊點了點頭,指著山頭上的識匿部對著身後眾人說道:“這個伽延從,倒是個可敬畏的英雄,英雄應當有英雄的禮遇,不可辱他妻女族人!即刻命令麾下各庸向山上進發,誰活捉了伽延從,我賞他三十金珠!”

五百總宗呂打馬接近貢覺贊身邊,低聲相勸:“千總,何必要逆勢強攻,我們以他妻女族人的性命相挾,逼迫他下山來。若他真能狠心捨棄妻女的性命,我們再強攻也不遲。”

“你是短視之人,”貢覺贊仰頭傲然說道:“伽延從乃是真勇士,他已經全族披掛素縞,似有決死之意,對於這樣的勇士,豈能用卑鄙手段脅迫?我只有光明正大地擊潰他,俘獲他,才能夠使他心悅誠服地歸順我吐蕃。”

宗呂繼續進言道:“我們處於地形劣勢仰攻,平白增添死傷,萬一他們有援軍到來,我軍背腹受敵。”

“識匿餘部全軍素縞,這是孤軍決死之意,怎麼會有援軍?你休要再多言,全軍聽我號令,向山腰中的識匿部軍陣進攻!”

貢覺贊揮動令旗,庸護持們發出哇哇的喊叫聲,揮舞著刀鋒朝著山頂而去,桂射手們緊貼在護持們身後,朝著山腰上的識匿部方陣拋射箭矢。

而識匿部的神箭手們早已將角弓拉開,弓弦繃響,箭矢如流星朝下方激射。他們居高臨下,射程和勢頭遠超武士們射上來的箭矢,中箭的護持們仰頭倒地,屍體從山坡向下滾動。

衝鋒的庸護們面無懼色,更準確地說是神經麻木地朝著山腰衝鋒,除了要躲避滾動的屍體防止被絆倒,還要躲避頭頂上的箭矢。

貢覺贊冷漠地仰望著山坡頂上,彷彿被射殺的不是他麾下的兵卒,而是一群價值低微的牲畜。

在吐蕃軍隊中,桂和庸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等級,庸是負責耕種交稅的奴隸,戰時成為數量最多的低階士兵。

庸是有機會成為桂的,只要能在九死一生的廝殺中獲得敵軍人頭並活下來,立下軍功的庸就能獲得轉戶籍的獎勵。成為桂的首要好處是田產無需交稅,其次有資格擁有更鋒利的刀槍,也有了堅固的鎖子甲護身,這使得桂射手們的戰場生存能力大大提升。

庸護持們此刻的奮勇爭先,只不過是為了用一時的鮮血博取將來的安穩,他們明知道這樣的機會渺茫,卻依然飛蛾撲火般朝識匿部的陣型衝去。

弓弦作響如霹靂,庸護持們衝得越近,識匿部射出的箭越是精準狠辣。犛牛皮衣無法抵擋箭矢的勢頭,兵卒們變成了一串串血葫蘆滾落在地。更多的吐蕃兵衝了上來,識匿部前排的兵卒嘶吼著挺刺出長槍,槍頭攮透了胸膛糊滿了鮮血,幾十把槍鋒形成一道牆,將試圖衝上來的庸護持全推了下去。

桂射手們騎馬緊迫在衝鋒陣型的後面,有膽敢後撤的,立刻會死在自己人的刀下。這些戰鬥經驗豐富的射手們,顯得異常冷靜,眼睛銳利地尋找著目標,時不時從馬背上解下角弓,抬手拉滿弓弦射出,總能夠射倒一名勇猛的識匿人。

伽延從揮舞著鋼刀左右劈砍,兩袖中都灌滿了鮮血,戰馬被衝上來的庸護持用長槍扎倒,便拋棄了馬匹作戰,父子二人各自劈殺,然後背靠背在一起,惱怒的嘀咕道:“李嗣業怎麼還沒來!”

“我是不是看錯了這小子,他把我們給拋棄了!”

“管他呢!多殺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