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騎著黑胖一路向上,這個季節氣候還算溫和,馬蹄下的青草碧綠,他拽住馬韁,手搭涼棚眺望,看到了坡頂上的小城。

他心中略感巴適,轄下管著一座城,一座驛站和一個國家,這個蔥嶺守捉使,還是大有可為的嘛。

等他騎馬立在城頭下,一瞧這守捉城的規模,心頭上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未免也太小了點兒,城寬縱深不過幾十丈,以夯土和白石建成,大小規模僅僅相當於大漠中的一座綠洲集鎮,或是歐洲中世紀的伯爵城堡,比縣城可差遠了。

夯土的女牆垛口上探出一名士兵來,看到下方李嗣業身披鮮亮的鎧甲,連忙扶起扔在地上的槍,叉手稟問道:“來者可是新任守捉使李使君?”

李嗣業抬頭道:“正是本官,快快開門。”

小兵連忙下去跑到守捉使官邸所在——一座草廳中,對盤膝坐在地上打繩結的倉稟主薄於構通報:“於主薄!快!新任守捉使來了!”

小兵又壓低聲音悄悄說道:“這位新任守捉使,好像不一般。”

於構嗯了一聲說:“必是不被上官重視的失意之人,有什麼不一般的?”

“老守捉使來上任的時候,抱著酒葫蘆孤身一人,這位李守捉使身披鐵甲,身邊還有兩名部曲,看上去頗為神氣。”

“來這種地方還能神氣?他莫不是……”

於構不慌不忙把手中的最後一個繩結打完,掛到牆上說道:“趕緊的,去開城門!”

“不,先把所有人都起來,列隊歡迎李使君!”

“吱呀。”

兩扇粗糙木門緩緩向兩邊大開,兩名臉色蠟黃的小兵探出頭,偷偷看了新任守捉使一眼,隨即板正地立在牆根。

李嗣業面無表情地抖了抖韁繩,略微低了低頭,才從門洞下方穿過。兜鍪差點兒被蹭掉,口鼻中嗆了一口白灰。

他低頭看了看道兩旁站立的百餘唐軍,應該叫民兵更準確一點兒,他們身上甲冑不全,有人只戴兜鍪,有人只有護肩,有些人只有披甲,其餘部位裹著動物毛皮破破爛爛,武器倒還齊全……

李嗣業的臉色陰沉下來,軍漢相互之間交換眼色,隨即面朝前站得筆直。

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孩子的哇哇哭聲,然後有女人大聲說著他聽不懂的話語。人群中的壯漢白了臉,不停朝孩子發出哭聲的地方張望。

李嗣業咳嗽了一聲,冷聲說道:“這是誰的孩子哭了,趕緊去哄哄!”

軍漢們中間低聲發出了奚落笑聲,那壯漢的臉白一陣紅一陣,躬身叉手說道:“謝使君,這是我的兒……,我馬上去。”

倉稟主薄於構叉手站在道路盡頭,他今天穿了淺青色的摞補丁缺胯袍,黑紗幞頭上破了洞,有幾縷頭髮擠出來,在臉前飄飄揚揚,看起來很是不堪。

“卑職倉稟主薄於構,恭迎李使君。”